小雲是自己找上門來的。
向小雲提供田教授家需要保姆的信息的,是新村門口那家理發店裏的小夥計。
小夥計儀表堂堂,大約才二十一二歲。因為剛從蘇北鄉下出來,進這個理發店當學徒,所以隻好做點洗洗頭、掃掃地上的碎頭發之類的雜事。可那小夥子機靈,自己掏錢進入正規中高檔的美容室兩三次,消費是假偷藝是真,兼帶著又讀了幾本針灸學、穴位學的書,竟就學會了頭皮按摩敲背捶腰之類的事,新村理發店也便增加了一道“幹洗按摩”的業務。田師母譯稿譯累了,常去光顧,跟小夥計就熟了。理發店總是信息交流中心,田教授頭天走了第二十三號保姆,次日上午田師母去理發,下午小雲就拎了個小花包袱來了。小夥計陪著過來,說是自己一個村的鄉親。
除了那名第十八號,即把田平迷得死去活來竟至於稱田教授為周樸園的那位,這個小雲可以說是迄今為止最漂亮的一個了。真要仔細端詳,小雲比十八號還要耐看。十八號雖然嫵媚,但有股子剛勁、硬氣,未來“女強人”的萌芽,要不怎麼短短幾個禮拜就成了田平的“四鳳”了呢?可眼前的這位小雲,卻柔,卻溫順,眉宇間露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哀愁,兩隻大眼睛也常常是水汪汪霧蒙蒙的,格外令人生憐。田師母於是對田教授說:
“這姑娘,缺點就是太好看了些。”
“哦——這是什麼話?”
“嘿,我隻是怕你兒子……重蹈覆轍!”
“真是,田平難道是匹色狼?”
“這倒也不是……老子不是,兒子一般無遺傳因子。”
田教授知道她又提桃花運之事,笑著說:“承蒙誇獎。”
周末田平回家來,目不轉睛地盯著小雲看。
田師母規勸道:“田平你別這麼全神貫注好不好,看嚇著人家。”
田平說:“哦,我發現了一個模特兒。有一家婦女用品商店要一個廣告,我正在構思著呢,這個形象正好符合。”
田師母和田教授大鬆了一口氣。
晚飯後,小雲進廚房洗涮,田平收拾東西剛想走,門被擂響了。
“什麼人這麼敲門!沒教養!”田教授很不高興地去開門。
門外站著理發店的小夥計,垂頭喪氣的,他身後有一個幾乎與他一般高卻肥胖幾近一倍的女人,橫眉立目。
“師傅!”女人開口道,聲如洪鍾,“我是他的家裏人!他不要臉,帶了他的相好逃到上海來了!我是這麼好打發的嗎?還是讓我給找著了!”她然後就向門內跨。“那個小婊子在哪裏?小雲你這個小婊子,給我滾出來!”
田教授反應不過來,糊裏糊塗地就往一邊讓了道,可是,立於他身後的田平,就像阿拉法特身邊的保鏢一樣,把那胖婆娘給擋住了。
“喂喂,”田平說,“沒人邀請你進屋,怎麼就往人家家裏闖?誰知道你是什麼人?”
“對對,”田教授趕緊說,“我們又不認得你……”
“我們而且也不認得什麼小雲!”田平說,“我們家沒這個人!”他說著就往外推了那胖女人一把。“快走快走,再這麼亂闖,我去派出所叫警察了!”
他一把拉了田教授,嘭地關了門。
聽得見門外,有胖女人的咆哮,還有小夥計的聲音。
“你把她藏哪裏去了?說!是不是就在這家?”
“跟你說忘了忘了,這裏的房子都一個樣……”
田平嘟囔了一句:“窩囊廢!”然後回身進了客廳。
田教授跟住兒子,佩服得五體投地。
小雲縮在北屋,抖得如實驗室的兔子一般。
等門外的吵鬧聲遠去後,田家對小雲作了三堂會審。
審訓結果是,小夥計的婚姻係父母包辦,應該解除;小雲雖是第三者但與小夥計的感情可以理解。
全家達成的共識是:乘夜色立即讓田平用摩托車馱了小雲走,先幫她安頓下來,然後再由田師母牽線與小夥計接頭,幫助他倆再一次比翼雙飛。
田平臨走,田師母悄悄拉了兒子一把,耳語道:“你可別動小雲的腦筋!”
田平大怒:“媽你把你兒子看成什麼了?你兒子是一匹色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