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於三年前寫過一個中篇,題名是《田教授家的二十八個保姆》。這篇小說後來被一家影視公司看中,改編拍成了電視係列劇。此劇在全國各省市電視台播放後,我幾乎每天都收到一封“X教授”寫來的信,不管是謝我褒我的,還是罵我貶我的,都說我寫的是他,是他們家發生的事,是他們家用過的保姆,雖然因為是小說,虛構使用了一個“田”姓。教授嘛,都懂小說創作的基本法。

其實我那篇小說還真的沒怎麼虛構,裏麵的那位田教授,是實有其人的。他是我們家的鄰居,住一棟樓,還在同一個層麵,活靈活現的,我每天都可以見到他。

他家的田師母,是我家內子的遠房表姨,活著的時候,常常到我家裏來坐坐。去年去世,我家那位哭了好幾天,追悼會上,決不去租用那種拎來拎去不知用過多少遍的紙花圈,特特地買了一隻真的鮮花花籃,擱到了他的表姨身邊。

至於田教授的兒子田平,如今更已是上海灘上小有名氣的畫家了,你到那些專炒花邊新聞的報刊上看去,“田平”兩字準能找得到,有評他的畫的,有說他的人的,有議他的事的,也有他自評自說自吹自擂的。他有他創造名氣製作效應的訣竅:不吝錢財,廣交朋友,以創作最傳統最國粹的潑墨水彩工筆花鳥為立足之本,同時又一個也不能少地積極出席那種男的展示豬腦和精液、女的把自己的麵孔畫到男用三角褲上的行為藝術活動,如此,左右逢源,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特別有利於混個臉熟。

還有就是我那篇小說中列舉於第十八位的那位美麗非凡的保姆,後來成為田平之妻的丁麗,她已經是一個兩歲男孩的母親了。男孩的名字叫田丁,一聽這名字就知道他的父母有多麼相愛,名字本身就很形象地體現出了此物的結晶性。丁麗生育之後,再也沒出去工作,因為全家的工作重點,自從轉移到了田丁身上之後,爺爺田教授、奶奶田師母、爸爸田平、媽媽丁麗,四個人的喜怒哀樂全由這位凝聚力極強的小東西所左右,不多久大家都覺得疲勞不堪了。在田丁滿了三個月、丁麗用完了她所有的產假積休假之後,田家隆重召開了家庭會議並作出決議,犧牲了丁麗在某公司裏當接待小姐的事業。如今,每天的上午十時許,下午四時前後,我們都可以看見胖成了一梨形的丁麗,一手牽了兒子,一手牽著一隻卷毛哈叭狗,在我們的小區裏晃來晃去,純粹成為一個闊奶了。

田教授這一家人,哪裏是虛構出來的?哪天你到我們這個華東大學的家屬區來走一走,說不定就可以在那條新修好的小路上碰到了他們中的哪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