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平的一個朋友的朋友,住了進來。

住進來之前,田教授約請用茶,意在目測。

很沉穩的一個中青年。在一家家用電器店裏上班,工薪族,早九晚六的常日班。少言寡語。年近四十了,還是單身王老五一個。

目測的結果是通過。

當即依照一室一廳煤衛獨用的通常租金額,取上限,預付兩個月的房費,議定兩天後搬入。

你們這裏,房客忽然問道,電壓是不是正常?

電壓?田教授有點莫名其妙地說,好像是正常的吧……請問,你對這個,電壓,有什麼特別的要求?

我有一套音響,是AC-3配置,采用5.1輸出的DVD機,連接五個功率放大器,主聲道是100W,中置環繞也是IOOW的輸出,所以希望這個地區的電壓波動不要太大。

這一連串的專用名詞鬧得文科教授田老先生如墜五裏霧中。到底是幹電器行的,他想,如數家珍一般!業精於勤,看來還真是一個很有敬業精神的人!他又想。

電壓肯定沒問題,田教授忙說,惟恐逃走了這個好房客。我們家的音響,從來都是好好的,一點波動也沒有。

田教授的月平均收入翻了一番,提前完成了本屆五年計劃指標。

田教授立即先去付租金收入稅,再去付裏弄管理費。翻來覆去想了一番,有沒有遺漏下什麼部門。沒有。方才放下心來擺闊。他先是牽了孫兒田丁去吃肯德基,吃完了雞,為他買了一隻比他大兩倍的長毛絨大公雞,為家裏的哈巴狗買了一大袋牛肉味“偉嘉狗糧”。然後又一個人跑出去,到徐家彙地鐵的圖書城,去買下了心儀已久的全套二十四史。回來是坐出租的,因為那一套書他實在拿不動。到了晚上,他摸出兩張一百元給丁麗說,我看電視上宣傳的“金多靶”減肥片好像會是有效的,你去吃一個療程試試。

還沒等他把那兩個月的租金用完,我和另兩位底層的住戶,聯合起來,上五樓,找到田教授,向他提出了抗議。

他的房客是一個可怕之至的音響發燒友。

從他搬入的那天開始,我們整個底層,特別是列於田教授那間一室一廳之左右的兩戶人家,一到下班後的晚上,就在聽覺上陷入了大地震、龍卷風、火山噴發、海嘯風暴、星球大戰、宇宙大衝撞的包圍之中了。我們的兩道房門,一道木質的,一道鐵質的,擋不住那忽高忽低常常又突如其來的強烈聲響。薄薄的玻璃窗會震動,腳下的地板會顫抖,我的患有心髒病的老媽說,她的早搏一定重犯了。有時還會有音樂,或很美妙古典,施特勞斯的,“梁祝”,或很現代很新潮,重金屬的,“妹力四射”的歌唱,分貝高,貝司足,高音低音區層次極為分明,更是擾得我們心神不安。我們是遇到一個真正的地道的非常高級的音響發燒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