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希望能夠把生米做成熟飯,但是做飯的方式卻有所不同。我們的飲食店老板娘是通過特殊的通道把消息傳遞過去,希望能夠借顧憐憐之力讓夏廠長明白他兒子的決心,審時度勢後順應曆史潮流。以後發生的事實證明,她過低地估計了夏廠長。她那條路並不能走通。而真正把生米做成熟飯的,倒還是大大的母親,那位說話抖抖索索的頸椎和腰椎都長了骨刺的夏媽。
夏媽自從看出了自己的兒子與五妹有那麼一點意思之後,就幾乎天天晚上隻能睡上半宿了。
夏媽自從在咖啡座裏切實感受到了兒子的決心之後,幹脆整晚整晚地失了眠了。
夏媽看到了自己的燦爛的前景。她看到了自己後半生的一線光明。她心裏充滿了希望。
希望立即化為行動。
就在那次喝二十八塊錢的咖啡的第三天,她中午就急急忙忙地把家裏所有的活提前幹完,把所有的窗簾拉嚴實——此舉自然是為了防備那位無孔不入的包打聽——在服下了加劑量的頸椎寧之後,她端坐在自己的床邊,等候著五妹的到來。
五妹來了。
五妹想去擦地板,發現地板非常幹淨;
五妹要洗菜,發現青菜、菠菜、芹菜都已經洗得千幹淨淨,分別放在三個淘蘿裏了;
五妹要想洗衣服,發現洗衣機正在轉動,而且眼看都快要烘幹了。
五妹詫異地到了裏麵的臥室,問夏媽說:“夏媽,您怎麼了,怎麼把活都幹完了?你累不累?要不要我給你捶捶腰?”
夏媽一臉的慈祥,拍拍自己的床沿說:“來,坐到我的麵前來。”
夏媽從自己的懷裏內衣的貼身口袋裏掏出了一張存單,塞到了五妹的手裏:
“拿去,這裏是五萬塊錢。”
五妹吃了一驚,好像燙了手一樣,把手縮了回來說:“夏媽,你這是幹什麼?”
夏媽說:“我這不是給你,我是讓你陪著大大去買一間房子。要帶個陽台的。”
五妹說:“買房子?你們這裏住房還不夠嗎?”
夏媽說:“不是給他買,是給你們買,你和大大的。”
五妹不說話了。
夏媽說:“把陽台封起來,我睡。我跟你們了。”
五妹低下了頭去。
夏媽說:“這五萬塊錢,是我幾十年一點一點攢起來的,是大大和我兩個人一起攢起來的,他是不知道的……”
五妹流下了眼淚道:“我知道,我知道,你這不容易啊……夏媽……”
五妹這麼說,是因為五妹已經在這三個月裏,深深地了解了這個家庭的結構。五妹知道夏大大自從調到了夏廠長的飲料廠以後,他的所有的工資都由夏廠長打到了他自己的“浦江卡”裏。夏廠長在廠裏是能夠說了算的。夏廠長在廠裏說,自己這個兒子有點傻,經濟上不能自控,所以他讓會計把夏大大每個月的工資統統做到了自己的一張卡內。然後,他每個月就給夏大大一百塊錢的零花錢。五六年下來,夏大大的工資統統都流人到了夏廠長的口袋,而夏廠長呢,又用這個錢支撐著隔壁的顧憐憐家。這就是為什麼夏家有什麼,顧家也有什麼的道理。夏廠長不但是個很講情義的人,同時又是個很會追趕潮流的人,他有著強烈的占有欲,市麵上有什麼,他就想占有什麼。比如說市麵上流行健美器,他就會買兩架健美騎士,夏家放一架,他自己每天晚上回來騎它一陣子,顧家放一架,讓顧憐憐每天也騎在上頭,猛踩一陣。比如說市麵上流行不喝自來水,要喝淨水了,夏廠長馬上就去買兩台綠色的安吉爾飲水器,自己家放一台,顧家放一台。隔三差五地讓人將淨水送上門來,兩家各兩桶。夏廠長好喝一口好茶,每年春天托人專門從杭州的龍井買上等的名貴龍井,每次買總是成雙份,一份給自己,一份就給已經被他培養成一個茶客的顧憐憐。夏廠長是一個人養著兩個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