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這家有啥,那家有啥(1 / 2)

老板娘是一個很聰明的人,而且因為看多了電影、電視劇,所以很懂得一點計謀。她非常了解小花園樓裏十三層樓的夏家情況,因此明白五妹跟大大雖然兩廂情願了,但是這樁婚姻真要做到有情人終成眷屬,並不是那麼容易。她想出了三十六計之外的又一計,叫“生米做成熟飯計”。欲行此計,需得一把猛火,這把火,就是顧憐憐。

她終於把顧憐憐盼來了。

顧憐憐手中拿著一個小小的腰子形的塑料網籃,巴掌裏抓著幾塊硬幣,進入了飲食店。

顧憐憐跟五妹熟。她一進門就喊:“五妹,給我撿幾根油條。”

五妹應聲而出。

飲食店老板娘卻跟五妹說:“油條我來弄吧,五妹,前麵客堂有客人要麵條,你到後麵的廚房去下一碗來,牛肉澆頭。”

五妹應聲“是”,剛要走,又回過頭來對老板娘說:“老板娘,顧大姐家要把油條回一回鍋的。”

老板娘笑著說:“知道,她哪回來不沾我兩次油啊。”

顧憐憐也笑了,說:“老板娘,嘴巴不要太厲害噢,和氣生財嘛。”

老板娘說:“你還怕我這張嘴嗎?你都聽了幾十年了。”

她們倆之間的對話,足以說明她們倆之間的關係,並不是一般的老板娘跟顧客之間的關係。說來話長,老板娘本來也是顧憐憐所在的或者說是夏廠長管著的那家飲料廠的工人。幾年前,第一批下崗,夏廠長就把這個飲食店的老板娘給下掉了。飲食店老板娘心裏明白,自己這張嘴太厲害,到哪都不受當官的人的歡迎。不要說現在有下崗的政策,就是沒有下崗的政策,隻要像過去那樣搞運動,第一批要整的也免不了有她。下崗還算是好的,她衷心感謝再不搞運動的改革開放。

先是賣牛仔褲,後來又賣過茶葉蛋,她最後開出了這麼一個小小的飲食店,跟同樣下崗的丈夫一起下廚,雇一兩名五妹這樣的長工,兩三個走馬燈似的短工,日子倒也還過得不錯。由於用不著再八小時上班,賺錢之外還有了自由,可以全心全意地培養兒子,兒子居然在考中學那年,考進了上海最好的住讀學校,一下子就把那教育的責任交給了學校。兩口子從此便活得悠哉遊哉。晚間能早早地上了排門痛痛快快地看電視劇。

這當然是夏廠長所始料不及的。夏廠長當初把這老板娘下了崗,是嫌她的嘴臭,而嘴臭的內容之一,就是夏廠長跟顧憐憐之間的關係。身為廠長,還能讓一張臭嘴說三道四的?攆走拉倒。不過,坐廠長位置的怕飛短流長,身為女工的顧憐憐,倒反而沒有太多的顧忌。同年進廠的小姐妹,誰不知道誰的底細?女人之間,開句把玩笑臭來臭去,都當是屁彈過而已。顧憐憐跟這位後來賣起了豆漿的當年小姐妹,從來也沒翻過臉。

老板娘等五妹一走,馬上就單刀直入地說:“哎,你那個夏老頭子,幹嗎不肯讓兒子結婚?”

顧憐憐嫣然一笑:“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老板娘說:“啊呀,別在我這裏大腳裝小腳好不好?是不是你吹的枕頭風?”

顧憐憐咬著牙說:“你的屁能不能放得輕一點?他在門口呢!”

“他”是指她的丈夫,就是那個稱自己是“鮮花”的傻大個。

老板娘很講道理地真的放輕了聲音:“老頭子反對也沒用,他們倆,已經訂了婚了。”

顧憐憐露出了吃驚的表情:“訂婚?能嗎?”

老板娘說:“你倒說說為什麼不能?”

顧憐憐說:“他們倆好像不般配吧?”

老板娘說:“有什麼般配不般配的,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旁人說什麼都是假的。”

顧憐憐說:“五妹不是安徽人嗎?”

老板娘就笑了起來,說:“安徽人又怎麼樣?你們那夏廠長家是江北人,安徽江北不是挺般配的嗎?”

顧憐憐又說:“五妹不是沒有戶口嗎?”

老板娘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我說憐憐啊,你怎麼總是跟在你那個夏老頭的後麵做應聲蟲啊?年紀輕輕的,思想就這麼不開竅!你沒看到,昨天晚報還寫上海現在有三萬打工妹嫁給了上海人呢,這三萬個人,不都是沒有戶口的嗎?你那夏廠長要有本事,將來想辦法給自己的媳婦報個藍印戶口嘛,再生個孩子,過個三年,不是統統都轉為正式戶口了嗎?我告訴你,你那過房兒子夏大大,都已經請我們,就是五妹,還有我們兩口子,喝過二十八元一杯的咖啡了,我們倆是媒人,你知道嗎……”

顧憐憐恨恨地說:“哎,你不要老是‘你那你那’的行不行?”

她拿起了幾根油條,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