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節 這家有啥,那家有啥(2 / 2)

顧憐憐的這種自我遮掩,其實完全多餘。她與夏廠長之間的曖昧關係,整個小花園樓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五妹剛去做鍾點工的時候,有點糊塗,曾經向飲食店老板娘說過:

“隔壁的顧姐,總讓我幫她幹活,夏媽也不敢攔,我這鍾點工,有一半像是她的。”

飲食店老板娘聞言笑道:不錯,你這一個鍾點,是該攤給顧憐憐一半。

五妹沒聽懂,就說:“也怪,這家有啥,那家也有啥,什麼都是一樣的,兩家像一家子。”

老板娘哈哈大笑了說:“本來嘛,就是一家嘛,老公老婆都是公有的嘛!”

五妹這才明白過來。

五妹到夏廠長家裏去做鍾點工,是因為夏媽得了頸椎和腰椎兩處的骨質增生的毛病,一天裏麵除了睡覺,還有半天時間必須躺在床上,站的時間一長,坐的時間一長,馬上就手腳發麻,有時候就會昏倒在地。了解夏廠長家裏事的人都說,夏媽的毛病是讓夏廠長打出來的。

可憐的夏媽,從她二十多歲嫁給夏廠長,就成了夏廠長拳頭底下的一樣東西。夏廠長無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往上升遷往下降職,夏媽都成為夏廠長宣泄他自己的喜怒哀樂的一種工具。說夏媽看到夏廠長就像耗子見了貓一樣,這個比喻絕對不會誇張。更久遠年月地了解夏家的小花園村的老住戶,還能說出夏媽為什麼這麼怕夏廠長。據說夏廠長娶夏媽的當天洞房之夜,就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番夏媽,經過他這一番不亞於婦科檢查的檢查之後,夏廠長就從骨子裏麵瞧不起夏媽。還有的人說,當天晚上,夏媽就挨了夏廠長的一頓痛揍。依照夏廠長後來酒後所出真言,夏媽在新婚第一夜,就被夏廠長查出了不是一個姑娘。夏廠長的理由有那麼三條:第一,夏媽沒有見紅;第二,夏媽的肚子上有花紋;第三,夏媽居然一聲不吭。夏廠長作為一個剛過二十歲的小青年,一個新婚童子,居然能在新婚第一夜就作出如此三項判斷,那說明夏廠長自己的經驗夠豐富的,體會夠老到的。可是沒人去查夏廠長。隻有夏廠長查了夏媽,而且就因為這一查,夏媽從此就成了挨揍的工具。幾十年如一日,一直到最後頸椎和腰椎都積下老傷。

打歸打,夏廠長倒還是堅持到八十年代末升成廠長後,才情竇初開地喜新厭舊,喜歡上了廠裏那小巧玲瓏的惹人憐愛的顧憐憐,然後移居入了這小花園樓內緊鄰相好的1301室。說起來這顧憐憐也可憐,她最初跟夏廠長好上沒有別的原因,僅僅隻是為了能保住她在廠裏的位置,不要被歸入到下崗女工的群落當中。五六年前全廠第一批的下崗女工名單裏本來有顧憐憐,顧憐憐在痛哭流涕一場以後,想起了夏廠長平時的那雙不太老實的手,每遇到她總免不了在手背上、臉頰上、脖子上、大腿上磨蹭幾下,然後她終於在痛苦地思想鬥爭了一個晚上之後,第二天一早,溜進夏廠長的辦公室。夏廠長那時候,也不是現在的歲數,說起來也不過五十出頭點。兩人不用多說什麼,把辦公室的門從裏麵插上,那空調熱氣彌漫的溫暖如春的辦公室就成了夏廠長第一次與顧憐憐偷歡的場所。

夏廠長是一個很講義氣很講情分的男人,自那以後,非但下崗女工的名單上勾去了顧憐憐,而且在工廠調配住房的名單裏頭又多了顧憐憐。也正遇上大遷移的顧憐憐的本來的住房應該是在遠離市區的近郊靠近莘莊的七莘公路上,可是夏廠長稍許使了一下勁,就把顧憐憐的七莘公路上的住房換到了緊臨著地鐵口的梅隴地區的高層裏麵,然後再使一把勁,讓自己就住進了隔壁的1301室。顧憐憐真的是背靠大樹好乘涼了。

更令顧憐憐感激不盡的是,去年春上,夏廠長力排眾議,把顧憐憐的丈夫送到了駕駛員培訓班,花了幾千塊錢讓他學會了開車,讓他從一個在車間之間搬運冷飲格子的苦力,升格成了開運輸卡車的一個技術司機。升格之後的丈夫從此之後經常喜獲出差任務,一夜乃至數日不歸,除了拿基本工資之外,還可以拿到加班費、出差費、各種額外獎金,一個人等於就拿了幾乎兩個人的工資。是夏廠長,讓顧憐憐家,在眾多工人麵臨下崗威脅的今天,衣暖食飽,穩中求升。夏廠長對顧憐憐實在是恩重如山!

如此,顧憐憐在知道了夏大大不遵父訓,擅自請五妹喝咖啡以示定情的消息之後,還能不立即去向夏廠長彙報?

飲食店老板娘等的就是這一步棋。依她的謀劃,通過顧憐憐這個特殊的通道,把大大已下決心娶五妹的消息傳遞給夏廠長,隻要那老頭子拎得清點,認識到大局已定,無可逆轉,改變態度,不作阻撓,這生米,就算是做成熟飯了,那十八隻蹄髈——改成十八次咖啡亦可,也是可以吃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