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芬聽那位同一組室的幹事女兒閃爍其辭地作敵情彙報時,整張粉臉連同嘴唇都變白了。
變得如紙一般蒼白的臉使那位傳遞信息的女士很快意,因為瞿芬的利嘴素來如刀般快而且從不肯饒人,同組室的人多年來一直深受其害,還從沒見她讓那麼幾句糊裏糊塗的話就擊中要害大受創傷的。
瞿芬抖動的手濺出了好幾點硫酸,其中還有一滴落到了沒有防護的腳背上。她痛叫了一聲,看著自己的腳麵的棉襪在刹那間就被燒出了一個窟窿,而疼痛的地方卻是在心口,她忽然就咧開了嘴笑了:
“都胡說些什麼呀!”她對已經意識到自己引發了一個炸藥庫而不免有點張皇的幹事女兒說,“無根無據的傳說,我從來也不相信的。”
“我,我陪你去醫務室吧……”
“不用。瞿芬還沒到這個地步呢。”
去醫務室之前,她拐進廁所,用水衝洗了自己的創口。這是每一個化驗員都懂得的自救常識。她衝了受傷的腳,也衝了自己的臉,出來時,一雙漂亮的丹鳳眼紅腫著,但幹而亮。
醫務室給了她三天病假。回化驗室去交病假條時,她將一瓶早已裝好的硫酸放進了自己的手提包。
據後來對這一切作出清晰回憶的幹事女兒說,雖然當時有許多人看到瞿芬取走了一小瓶硫酸都無動於衷(因為這在化驗室是常事,大家都時不時地取一點回去涮洗衛生間裏的汙垢),可是她卻已經有了不祥的預感。她說,瞿芬是個極嬌的人,平時讓蚊子叮個包都要嚷半天,那天被硫酸燙這麼大一個洞,居然像沒事一樣。“也實在是太不正常了,”她說,“她那時一定是已經下了殺人的決心了!”
她的推斷並不完全準確。生活畢竟不像小說那樣誇張。瞿芬雖然心中充滿了對方潔和花樹人的狠毒之情,但若是沒有提早回家,沒有親耳聽到花樹人打給方潔的電話,她一介女子,也還不會真的動起殺心——尤其是不會下得了翦除親夫的決心。連她自己也沒料到,她會在還沒踏進家門時,就已在虛掩著的門邊,一清二楚地聽到了一心以為她還在化驗室裏兌著試劑的花樹人的這麼一番情話:
“潔妹,你聽我說,我的確是下了決心了,我怎麼也不能這麼委屈了你了!我管不了那麼多了……也就是你吧,還這麼想著別人!花林的事,你不用操心,孩子已經十三四歲了,離成年已經不遠,即使不判給我,將來也不會不認我這個親爹!我現在是什麼也顧不得了,我隻要你……好好,不說這個,今天先不說這個,星期天我來時,我們再好好商量一下!我的親親,真想你……我這幾天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來,告訴你,我已經尋覓到我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愛上你的了……嘿,我就知道你馬上就想聽,此刻就想聽了……別這麼悲觀,我們不是馬上就又可以見麵了嗎?什麼預感?沒的事!有我在,你什麼也別怕……好好,我告訴你,我是在第一次見到你的字,就是你報考研究生的那張試卷,號碼是0088,我沒記錯吧?對了,就是從那時候起,就愛上了你的……哈,不哄你,你的字裏帶著你的精氣神……你的悲觀情緒可真影響了我了,死啊死的,於什麼呀!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呢。潔妹,我這輩子是為你生,為你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