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芬帶著凍結在臉上的那種笑容,以一種很自以為是的很女人的絕對愚蠢的深思熟慮,在不到二十四小時的時間內,毀了三個人,自然,同時也毀了自己。

她是中午前返回自己的家的。一直到聽見那花樹人說了一次又一次的“bye-bye”後戀戀不舍地放下電話,她才裝作剛剛抵達家門,麵帶笑容地走了進去。她的笑容使花樹人在猛一見到她時免不了升上心頭的驚嚇很快便煙消雲散,她腳麵上的那塊灼傷又足以證實她提前下班的正常性和合理性。夫妻倆很平靜地共進了午餐。花樹人一如既往地睡了一個小時的午覺。在他很安心很滿足很深沉地進入夢鄉時,他沒料到,他的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對他的生活習慣了如指掌的瞿芬,一矢中的地從他褲袋裏找到了那把方家的鑰匙,並且到專配鑰匙的小攤子上去複製了一把。瞿芬素來動作細致,腳步輕盈,順利完成了她計劃中的第一階段任務。花樹人一覺醒來,渾然不覺,精神煥發地去上了下午的班,一路還愉快地盤算著:已經是星期四了,再過兩天,又可以跟方潔會麵了,若是天氣好,倒不妨去植物園一走呢!

瞿芬一個下午呆在家裏,打了幾個電話,摸到了方潔的行動規律,知道她平時不必坐班,但星期五是一定到研究所去的:上午翻閱資料,下午參加政治學習。摸準了這個情況之後,瞿芬很安心地抽了半包“萬寶路”,死死地睡了一大覺,醒來後去花林的學校接回了兒子,母子倆到南京路淮海路逛了一大圈,一路走過去吃過去,到了天都黑透了才回來。花樹人擋不住餓,已經吃了方便麵,見他倆回來,說了一句“花林快做功課”,瞿芬還附和道:“是呀,做完了再睡吧!”夫妻倆早已分床而眠,搬入這套三房一廳的新居後幹脆就一人一室了。十點左右,一家三口各就各位。花氏父子都是頭一挨枕頭就著了,他倆哪能知道,另一間屋裏的瞿芬,徹夜都是睜著她的一雙丹風大眼,而死神,在她的分分秒秒的義無反顧的召喚之下,已經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們了。

第二天是一個淫雨霏霏的壞日子。按西方人說法,這種不但是星期五而且是十三日的日子,特別會發生不幸的事,所以稱之為“黑色星期五”。專事外國文學研究的方潔大約深受了這種西式文化之毒害,一早起來,心情就極其惡劣。她平時做事手腳就重,這一天更是漱口打翻了水,走路碰倒了凳,連煮稀飯都煮得糊了底。眼看著都快過了九點鍾了,她才急匆匆地出了家門,因為走得匆忙,身後的門關得“嘭”地一聲大響,讓隔壁鄰居好一陣不滿。那鄰居就是寫匿名信的,此時正在做著修身養性的“香功”,一個受驚,功法全亂,心內不禁大怒。“妖精!”他恨恨地罵道,“看你這個張狂樣!是趕死去呀?”

他的詛咒正在由瞿芬實施。方潔走後大約一小時,瞿芬抵達。她體態輕靈,穿的又是一雙軟底時裝鞋,上樓時悄沒聲響的,誰也沒有聽見。她用來開鎖的鑰匙雖然是新配的,但由於上麵事先抹了點機油,所以開門時竟然也沒有一點兒聲音,隻是在她閃身進門又從裏麵合上那門時,盡管她是夠輕手輕腳的了,但隔壁那位終日裏無所事事的匿名鄰居還是聽到了一下很異樣的磕碰聲,匿名鄰居急忙開了自家的門出來張望。他老眼昏花地似乎覺得那“妖精”的門內有點兒動靜,但豎了耳朵細聽,卻又什麼也沒有了,隻好訕訕返回。他的這些窺探動作,倒正被已經進入方潔室內的瞿芬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瞿芬由此而得到了提示,待到出門時,便格外地放輕了手腳,以至於匿名鄰居後來在公安局前來調查時,一口咬定方潔走後,肯定沒有人來過。“沒人逃得過我這雙耳朵,”鄰居作證道,“我一上午都在家,風吹草動我都知道,我還專門出去看過!”害得那公安局的破案多費了許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