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公超與陳獨秀之比較(2 / 3)

中國有“餓死事小,失節事大”的古訓,也有“窮且益堅青雲之誌”的人格理想,中國知識分子崇尚“氣節”,“氣節”意味著尊嚴和對自己意誌的堅決捍衛,它帶有別人不容侵犯和自己決不背叛的兩層意思。葉公超在官場忍辱負重委曲求全才使他步步高升的,這不符合他的天性,晚年他悟出了“一日為官,終生為奴”的悲劇人生,這是不是有點像今天有的老幹部退下來後大罵腐敗、大說真話呢?《紅樓夢》裏賈寶玉在晴雯臨死前恩情有加地說,“早知有此,何必當初”,這其實並不能打動幾個人。

葉公超在當外交部長的時候,陳獨秀剛從國民黨監獄裏釋放出來,大敵當前,南京朝不保夕,陳獨秀的學生南京金陵大學中文係教授陳仲凡、南開大學校長張伯岑等社會各界都出麵保釋陳獨秀,開了許多次後門,這兩個有情有義的學生對陳獨秀說,“你就寫一個悔過書,不過是一個形式,等於是給政府一個台階下。”陳獨秀說,“附有任何條件,非我所願。”堅決不寫,國民政府就自己給自己下台階,司法院長居正在減刑公文裏說,“近以時局嚴重,愛國情深,益深知悔悟,似有其既往……”陳獨秀出獄後即給《申報》寫了聲明,說,“我本無罪,悔悟失其對象,羅織冤獄,悔悟應屬他人……”蔣介石的親信、中央秘書長、教育部長朱家驊找到陳獨秀說蔣先生很關心你希望給你十萬塊錢重新組建第三黨,陳獨秀將朱家驊頂了回去,見陳獨秀不願為國民黨反共,就想讓他直接為國民黨工作,蔣介石讓周佛海出麵請陳獨秀出任國民政府的勞動部長,陳獨秀憤怒了,“蔣介石雙手沾滿了我們同誌的鮮血,我的兩個兒子死在他手裏,我和他不共戴天。我要是做他的走卒,也不用等到今天。”陳獨秀在獄中時,宋美齡和他的學生鐵道部長顧孟餘以及陳公博等都帶著餅幹水果來看望陳獨秀,說隻要陳獨秀願意放棄原來的政治主張,他就可以出來繼續做官。但陳獨秀不幹。陳獨秀忠於自己的信仰,堅持自己的政治主張,決不妥協,是一個很強的人。當時延安方麵要求陳獨秀公開發表聲明反省自己的托派錯誤並脫離托派就可回延安,而陳獨秀發表聲明說,“我不是托派,也不知道中國的托派在哪裏”,及至王明從莫斯科回來後大罵陳獨秀是日本漢奸時,陳獨秀看到這些文字,氣得血壓猛升,兩耳晝夜轟鳴,這對他刺激太大。從此也就斷了回延安的念頭。從此陳獨秀就把自己定位在一介平民上,徹底放棄了對政治的熱情,他既不跟共產黨幹,也不跟國民黨幹。但他作為一個民族主義者,仍不放棄自己的責任,偶爾參加演講和撰寫抗日時局分析的文章。

陳獨秀如果做了國民政府的勞動部長,他就可以跟北大同事葉公超共同出現在國民政府的會議廳裏,他們就會共同出席酒會、舞會和一些很豪華體麵的場合。然而人格理想的不同以及政治價值觀的差異使他們兩人失之交臂,錯過了真正同事一場的機會,因為陳獨秀在北大做文科學長時,葉公超還沒回國,陳獨秀是葉公超的前輩。曆史有時候就是存心讓一些很有戲劇性的場景突然拉上帷幕,讓後人失去了許多有趣味的追問。

陳獨秀因為政治信仰而放棄了優越的物質生活,他所做的中共總書記是在爭吵和貧窮中當了五屆,他對他創建的中共是有感情的,但由於政治主張的分歧,使他在黨內陷於孤立,而他又是一個極不妥協的人,缺少政治家的手腕和投機品質,從這一點上看,他與葉公超有相似之處,不同的是葉公超試了一下政治手腕,效果很差,陳獨秀連試都不試一下,他就是一個固執的人。其實政治就是妥協,就連美國如今也會在一些國際事務中妥協,如美中、美俄關係。因此,陳獨秀雖滿腔熱情地投身政治,但他缺少政治家的靈活性與協調性。原則性是相對的,有時候以退為進。但陳獨秀不懂這些,因此,他更適合做一個政治理論家或幹脆就做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