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好人走了,他走得是那樣匆忙。
昨天,我撥通了陳之定先生家裏的電話,我們又好些日子沒聊天了。
陳先生的老伴聽出是我,聲音就哽咽了:“誌國呀,陳老師,他,去世了……”
“啊!”我驚訝得一時說不出話來。電話裏,陳先生老伴的抽泣聲喚回我愣愣的神:“見麵還好好的,前幾個月還電話裏聊得好好的,怎麼……”
“是啊,胰腺癌,發現晚了。三月裏發現的,六月裏他就走了。本來,我們還商量,一定到你那裏,看看你的家鄉,誰想他……”陳先生的老伴說不下去了。
相濡以沫幾十年,風風雨雨的好容易走過來了。都說少年夫妻老來伴,可陳先生剛退休就不伴而去,剩下老伴怎不哀傷?聽著電話裏她隱泣的聲音,我仿佛看見她哀痛的麵容。
“您可要自己多保重啊!我過幾天去看您……”我不知道該如何勸慰陳先生的老伴。
陳之定先生是個好人。
我和陳先生第一次見麵,是我去出版社送書稿。陳先生當時五十多的年紀,一身中山裝,架一副眼鏡,臉龐方正而白晰,鬢發銀白而灑脫,說話痛快而宏亮。給我的第一印象:儒雅、爽快、寬厚、慈善。
以前,我與陳先生沒有過任何直接或間接的聯係。記得我的第一部書稿出來後,大著膽子撞大運,到處搜集出版社的地址和責編的姓名。第一封信發出了,沒有回音。第二封信發出了,出版社回信說,因什麼什麼情況,選題不擬采用。就這樣完了?不甘心。又在一部書上找到教育科學出版社的地址和責任編輯陳之定先生的姓名。於是,又發出了第三封信。信發出了,心裏不敢報多大希望。不料,竟有陳先生的回信來,對選題表示肯定。繼之,編輯部審議通過選題。陳先生對書稿的進一步完善,提出許多具體的指導意見。
從交出書稿到正式出書,大約一年光景。其間,正好電視裏播放《編輯部的故事》。《有人好辦事》那一集,說的是一位作者為一篇稿子托遍了熟人的故事。看到這裏,家人和親友對我說:“你一個熟人也沒有,人家又那麼熱心,你是不是也該……”我真不知該怎樣,就跟陳先生說起這個意思。陳先生快言快語:“不用,不用,什麼都不用,跟你說,大不了,書出來了,同編輯室的人吃你一頓……”
書出來了,在如今不景氣的圖書市場上,書印了萬餘冊,不用我拿一個子,不用我包一本書。掏心說,真謝天謝地,最該感謝的當是陳先生。我又一次見到陳先生,這次帶來了我稿費的一部分。
跟陳先生談天說地海闊天空之後,臨別,我表示了心意,誠心誠意。陳先生爽快的笑了:“你寫書,我編書,這很自然;再說,你的日子比我不富裕……”我就退一步說:“您不是說書出來吃一頓嗎?您就替我招呼同室的幾位編輯,算為我慶賀。”“哈哈!還記得那句笑話。笑話怎能當真!”笑談之間,陳先生也是真心真意,以至相持不下間發出“最後通牒”:如若再提此事,不再留客。
望著陳先生方正的麵龐,潔白的鬢發,以及眼鏡後麵儒雅慈善的眼神,我還能說什麼?陳先生為他人做嫁衣裳,做得是那麼自自然然。
陳先生是一位普通的編輯,卻是一個高尚的人。
的確,是約好等陳先生退休後到我家鄉轉一轉。誰料到,剛剛退下來,人就匆匆地走了。
陳先生,我不能留住您匆匆離去的身影,我隻能寫一篇文字,讓您的名字來到我的家鄉,留在我家鄉善良的人們心中。
1996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