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深冬的日子,我應邀去南京參加一個會議。
南京,我的印象中,遠了說,是六朝古都,近了說,是中山陵,總統府,夫子廟。第一次去南京,雖說頗有幾分前往的熱情,但都因為這些離我的生活遙遠而有幾分冷漠,又何況,雖都說南京比北方暖和,但到底是在冬季。
出人意料的是,剛到南京的第一天,南京便在我的心裏溫暖起來。但不是因為天,是因為人。
那是剛到南京的當天下午,我一路獨自參拜中山陵歸來。
登上返回的班車的時候,我兜裏沒有了一元的零幣。掏出伍元的紙幣等在上車門旁,想截住後來乘客的零錢,可偏偏趕上隨後上車的都是刷卡的乘客。車已經開動了,司機師傅支招說:看看後麵哪位有零錢。沒了主意的我,當時便鸚鵡學舌一般:“哪位有零錢?”前麵上車的幾位都搖搖頭。後來才知道當地的人們大都刷卡乘車了,哪有幾個帶零錢的?事兒不大,但顯然遇到了難題,我該如何是好?
正在我一籌莫展的時候,一個20左右歲大學生模樣的很平常的女孩站起來:“我給您刷卡吧。”我一愣神的工夫,她幾步走到車前刷了卡,又平靜地回到了座位上。我幾乎是想都沒想,把手上的伍元紙筆遞到女孩眼前:“我真的沒有零錢,這,給你……”女孩淡淡地笑了:“不用了,沒事的。”她笑得那樣平常,語氣也是那樣平常。我知道在她心裏,把這當成一件很平常的小事。可是,我的心卻不再平靜。坐到座位上,雖然看不到女孩的麵容,卻分明感到那一定是一個很美的女孩。
當收回思緒的時候,車已經開出幾站了,我這才意識到要搞清下車的問題。
正好,我後麵是一位老太太。老人聽我說到省委站下車,非常認真地對我說:“你是外地人吧,省委站在前麵,還得一陣,就過了鼓樓站就不遠了,你看,這不就是鼓樓,還有幾站,你別急,到時我告訴你……”老人幾乎是不厭其煩。您說上歲數的人愛嘮叨?不,此刻老人好像指引一個迷路的孩子,我感到老人的嘮叨是那樣悉心,那樣周到,那樣溫暖。我從心裏說:“謝謝您了!”“不用,不用,沒事的。”這時,我才發現老人的笑容是那樣地安詳,目光是那樣地慈愛。
美麗的女孩,慈善的老人,在我心裏幻化成一體。當下,我環顧四周,感到每一個人臉上都泛著美麗、慈善而溫暖的光。那光仿佛縷縷春暉,灑在我身上,灑進我心裏。“如沐春風”,此刻不再是一個詞彙,而是一種可見可感的美妙。
一即一切。女孩,老人,車內的乘客,他們就是南京人,他們就是我心裏的南京人。
南京在我心裏不再遙遠,不再陌生,不再冷漠。南京變得親近溫暖起來。
驀然,我全沒了自己是外地人的感覺,全然沒有了此刻已是深冬的感覺。我的心暖暖的,我被一種溫暖包圍著,我的心被這種溫暖所動。
下一站,上來一位老伯。說是老伯,其實不過60左右的年紀。
平日裏,尊老敬老,我和大家一樣。乘車的時候,也一向能做到給老人讓座。但60來歲的人,在我心裏,是不夠享受讓座標準的。因為我也是年在半百的人了。可現在,不知是一種什麼力量推動了我,那個所謂的讓座標準早就無影無蹤。我趕緊起立,把座位讓給老伯。此刻,在我心裏,隻要是比我大的就是老人,我就該讓座。如果說,過去的標準是為自己不讓座找理由,那麼,現在的心態是為自己讓座找理由,哪怕一點點理由,我也願意讓座給別人。
當下,我站在車上,雖然身子不穩,但我的心安穩。
過了兩站,老伯見我還在身邊站著:“你不該下車呀?咱換換,你再坐坐。”
“不用了,沒事的。”我靜靜地說。
這話脫口而出之後,我忽然記起,這是那個女孩剛才說過的話,這是那個老人剛才說過的話。
在南京人麵前,我成了一個小學生。是南京人讓我向善向上之心在發揚光大。
感謝南京人在那個冬季留給我心中的溫暖。
2003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