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阿斯蘭就在那兒。我說的是真的。”露茜無力地爭辯道,眼裏噙著淚花。
“露,我們也很懷念阿斯蘭,希望它能出現,但我們真的什麼都沒看見。”
蘇珊和兩個男孩太累了,當他們穿過最後一道海岬,逆流走完清水灣最後一段水路時,因海水平麵反射的太陽光線太強,使露茜的眼睛疼得厲害,而且連頭也微微有些疼了。別說孩子們了,就連杜普魯金也感到疲憊不堪,渴望這段航程快點結束。他所在的舵手位置本來就不是為小矮人設計的,所以他根本挨不到腳踏板。而如果勉強去操舵,誰都知道那樣哪怕十分鍾,也會很難受。疲勞感每增加一分,大夥的精神就愈加萎靡,情緒也漸漸低落下去。事到如今,孩子們唯一想的便是如何盡快找到凱斯賓。可是不禁又要想,就算找到了他,一大群小矮人和森林裏的動物該如何擊敗由成年人類組成的強敵呢?
當船慢慢劃過清水灣時,夜幕已經降臨——夜色漸濃,海岸變得越來越窄,垂落的樹枝幾乎要碰到前額時,太陽的光線幾乎被全部遮蔽了。四周突然變得如此靜謐,就像他們的身後根本沒有什麼大海,隻有潺潺的溪水,嘩嘩啦啦地流向前方。
終於登岸了,大家累得都沒有力氣去生一堆火。即便是一頓蘋果晚宴(雖然他們誰也不願意再看到任何一個蘋果)也要比去逮一隻小兔子什麼的要省事得多。在一陣短暫的沉寂之後,大家聚到一起,在一片苔蘚和枝葉上稍作休息,便啃起了蘋果。他們周圍是幾棵高大的櫟樹。
很快,露茜還沒有合眼,大夥都睡著了。或許是因為露茜的疲憊感最輕,因而怎麼睡都覺得不舒服。對於旁邊小矮人如雷的鼾聲,露茜倒並不十分在意。她知道,在這樣的情況下,克服失眠的方法就是不要強求自己睡著,於是她睜開雙眼。透過枝丫與樹葉的縫隙,她隻能看到一小片寧靜的水麵和一方小小的天空。突然,她的記憶深處顫抖了一下,蕩起了許多往事的漣漪。她再次看到了納尼亞明亮的星星,這些星辰與英格蘭的相比,要親切得多、熟悉得多。因為作為女王的她比作為女生的她要自由得多。多少個不眠之夜,有星星相伴,不再孤單;今夜,三個夏日星座——巨蟹座、射手座、獅子座都在朝她微笑。“親愛的老獅子——”她輕聲呼喚著,似乎在呼喚久別的老朋友。
本來想讓自己昏昏入睡的,這下反而更加清醒了——那是一種奇怪的夜晚時分的清醒。腦子裏幻想著各種讓人興奮和追憶的事物。海灣漸漸變得明亮起來,因為月亮已經悄悄爬上了樹梢,盡管還看不見它。此時,露茜感到整個森林都像她一樣蘇醒了過來。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她迅速站起身,離開了宿營地,漫無目的地向林間走去。
“這裏真是太棒了。”露茜自言自語道。空氣是寒冽而清新的,芬芳的氣息在四周彌散飄蕩,似乎是幽微的花香,但細聞又不是。耳畔聽到的是夜鶯的歌唱,時斷時續,時而清晰時而模糊。循著聲音望去,遠遠地有些光亮;順著光亮尋去,來到一片開闊地,樹木很稀疏,月光如水銀般一瀉而下,將這片地麵照得像一個茫茫的白色銀湖。月光又與樹的光影交織在一起,叫人分不清前麵到底有什麼,或者沒有什麼。夜鶯呢,此時似乎很喜歡露茜的出現,盡情地歡唱起來。
露茜的眼睛漸漸習慣了這裏的光線,才發現那片樹林離她如此之近,枝葉都看得清清楚楚。她多麼懷念昔日的時光啊。那時候樹木都會開口說話,會向她這位王後致意、問好。她清楚地知道,要想讓這些樹重新開口講話,就必須重新賦予它們人的形態。她看見一棵銀杉,它本應該有柔和清脆圓潤的嗓子,看起來像一個嬌羞、苗條的小姑娘,一頭棕色的長發覆住前額和臉頰,垂在腰際,舞姿極其優美。旁邊那棵老橡樹,應該是一位慈祥睿智的老人,白發蒼蒼、青筋暴出而古道熱腸。露茜站在一棵櫸樹下麵,它應是一個優雅、高貴的樹神,那光潔的皮膚、嫻靜溫婉的態度、端莊鎮定的氣魄,顯得安詳而美麗。
“哦,樹神……我的老朋友們!”露茜不由自主地輕聲呼喚起來,“醒來吧,難道你們不記得我了嗎?你們別忘了我呀!林中仙女,還有水仙女,快出來吧,到我這兒來!”
雖然四周一絲風也沒有,那些樹卻在緩緩擺動,生起了微微的清風。沙沙作響的枝葉,似乎在訴說著千言萬語。不知為什麼,夜鶯突然停止了歌唱,似乎也在靜靜聆聽樹林的話語。露茜本以為無論何時她都能讀懂樹木的心聲,然而此刻,她卻無從讀起。沙沙聲漸漸退去,夜鶯繼續嘰裏呱啦地唱起來,絲毫沒有先前的動聽,倒有些叫人煩躁了。在月光的映照下,樹林越發像是普通的樹林,而不是什麼具有靈性、會說話的樹神和仙子。此時的露茜感到悵然若失,就像人們有時努力去想一個名字或者某個特定日期,剛抓住一點頭緒,突然間又消逝得無影無蹤了。她失去的正是那一點靈犀,終於無法通靈於樹木。難道她做錯了什麼嗎?是咒語念錯了,或者隻錯了一個字,又或是念得太早或者太遲了,她怎麼想都想不明白,心裏空落落的。
漸漸地,失落的情緒讓她覺得疲憊不堪,於是回到營地,依偎在蘇珊和彼得身旁,進入了夢鄉。
清晨,霧寒露冷,醒來時大家都覺得手腳冰涼,精神也糟透了。樹林裏透過一層朦朧的樹影(太陽還沒升起),顯得陰暗而潮濕。
“開飯了,香噴噴的蘋果早餐,水嫩甜、嘎嘣脆啦!”杜普魯金在苦中作樂。隻見他自己拿起一隻蘋果,皺著眉頭看了許久,終於還是放下了。
孩子們慵懶地搖搖頭,費力地站起身來。為了使自己清醒一些,大家努力向四周望去。樹林很茂密,望不出很遠。
“大家對這裏很熟悉吧?”小矮人問。
“真熟悉就好了,”蘇珊說,“我們對這些樹林一無所知。我一直在想,我們是不是方向錯了。”
“你怎麼不早說?”彼得的心情糟透了,因而語氣中帶著點責備。
“她也是亂猜的,”愛德蒙說,“她也不識路的。彼得,還是看看你的袖珍指南針在不在吧?我想我們的方向應該朝向西北,那樣就能到達拉什河。”
“到了那條河,就一定能找到渡口,因為那是拉什河和另一條大河的交彙口。”彼得說,“那裏有親愛的小矮人所說的柏盧納大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