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原創·拒絕·遠行(1 / 1)

《鍾山》雜誌從今年第二期開始,在封麵顯著位置增加了“原創、拒絕、遠行”六個字,引起很多讀者的好奇。也引起圈內一些朋友的猜測和關注,當然也聽到不少讚揚的話,認為這在眾多刊物中,更加鮮明地凸出了《鍾山》的風格和追求。

《鍾山》曾在八十年代和九十年代,分別首倡過“新寫實”小說和“新狀態”小說,在當時都曾引起過爭議,但由此而產生的一批創作成果和對當時文學潮流的推動,卻是有目共睹的。但作為一家國內外有影響的大型文學期刊,更需要一種穩定的長遠的發展方略。正是基於這樣的思考,《鍾山》才推出“原創”、“拒絕”、“遠行”六個字的辦刊追求。

先說“原創”。也許有人認為,隻要是作者第一次發表的作品,都是原創。其實這是個很大的誤解。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以來,由於國外優秀作品的大量進入,深刻地影響了中國作家的文學觀念和表現手法。於是借鑒、模仿之作大量產生。前天卡夫卡,昨天昆德拉,今天博爾赫斯,許多作品中,總能看到一個人的影子。這樣的作品,我們能說它是原創嗎?這個過程當然是不可避免的,在我們改革開放的大門打開之前,由於自我封閉和極左思想的影響,文學觀念陳舊,表現手法老套,語言麵目可憎,中國文學已近絕境。當繽紛多姿的世界優秀作品被介紹進來的時候,中國作家尤其年青一代的作家真像乞丐遇上了滿漢全席,文學原來可以如此豐盛。很快,不少人肚子填飽了。接下來卻是消化不良,拉出來的東西當然少不了洋蔥味。這比喻有點不雅,卻絕無否認“滿漢全席”的意思。這裏要強調的是,如果說在過去的二十年裏,我們有理由懷著好奇和興奮去閱讀、模仿和借鑒的話,那麼二十年後的今天,中國作家的確應當有自己植根於中國和東方的原創作品了。這種原創作品應當是獨特的、鮮活的,具有始創意義的,應當給讀者以陌生的閱讀體驗。借鑒當然還會繼續,但中國的作家應有信心也有力量讓文學產生反彈,讓借鑒變成雙向,使影響產生互動。隻有這樣,中國當代文學才能真正和西方文學比肩而立。

再說“拒絕”。一個文化多元的時代,就意味著是一個選擇的時代,選擇的同時,也就意味著拒絕。作為文學刊物,過去我們似乎總在講包容。就整個文壇來說,包容自然是必須的,但就一家具體的刊物,卻不一定都要包容。百貨商場是需要的,專賣店同樣需要。如果刊物都講包容,那麼麵對的隻能是同一個作家群,想區分都很難。事實上,不管刊物怎麼真誠地想包容一切,你還是包容不了。在有限的版麵裏,還是要有所選擇,有所拒絕,於是選擇和拒絕就成了同一件事情的兩種表述,而“拒絕”也許更能體現出文學的個性。這裏需說明的是,被拒絕的不一定不是好作品,隻是因為不適合這個刊物。這種拒絕又是平等的,刊物可以拒絕某一類作品,作家同樣可以拒絕某一家刊物,拒絕的理由可能是同樣不適合我。刊物有一個穩定的獨具的作家群和讀者群,應是今後的辦刊方向,因為個性化已經是時代發展的趨勢。如果大家都辦成小《人民文學》,全國有一家刊物也就夠了。多年來。一直有人在嚷嚷,說文學刊物太多,其實是因為有個性的刊物太少。如果幾百家文學期刊都辦得“麵目全非”,文壇將是何等斑斕,何等壯觀!

關於“遠行”。這可能是個最難表述的詞語,特別是把它拿來和文學聯係在一起的時候。關於文學,世間有無數解釋(包括吃飽了撐的),“遠行”也是一種對文學的理解。社會和人生都是一種遠行。我們從蠻荒走來,一直走到今天,還會繼續往前走去,漸去漸遠。在遠行的過程中,我們有告別有期待有歡喜有痛苦有愛戀有仇恨,有徘徊有決絕有膽怯有英勇,有困惑有徹悟有絕望有希冀有淚水有熱血……這些人類永恒的話題,也應是文學的生命所在。這裏強調的是作家的遠視和宏闊,是獨立的人格和對文學本質的真正理解。“遠行”還是一種創作心態,它體現的是一份悠然和從容,一個準備不足急吼吼趕路的人,是很難遠行的。“遠行”又是一種歸宿,無論多麼好的刊物都會有壽終正寢的時候,無論多麼重要多麼偉大的作家都會在人生的旅途中倒下,但偉大的作品卻會穿越時空,一直走下去。《鍾山》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夠和這樣的作家相伴,和這樣的作品有緣。

“原創”、“拒絕”、“遠行”,是《鍾山》在新世紀的追求和期待。

2002年8月

注:作者為《鍾山》主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