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由中國作協、江蘇省作家協會和人民文學出版社共同舉辦的我省作家趙本夫《地母》三部曲最後一卷《無土時代》研討會在京舉行,小說通過一組行為怪誕的人物群像,表現了現代文明急劇擴張所帶來的畸形物質繁榮與人性畸變,趙本夫因其特有的土地情懷和深切的現代憂思而被評論家譽為“時代的見證者”、“土地的代言人”。記者與趙本夫對話,話題圍繞大地意識展開。我們探討的話題是,在如今這個時代,一個作家如何堅守深沉而溫暖的土地情懷,創造傳統而開放的文學精神。
決定一個作家能走多遠,是他的思想與精神
記者(以下簡稱“記”):提起趙本夫,大家都有一個共同的印象,比較嚴肅,很多時候顯得落落寡歡,您以為您是一個“孤獨”的作家嗎?
趙本夫(以下簡稱“趙”):很多人說我“一臉的舊社會”、經常處於“迷離狀態”。我出生在徐州豐縣,那是一塊非常特殊的土地,傳統文化的氛圍非常濃,不過,我的祖輩在那塊土地上經曆了太多的掙紮、困頓,解放前多次遭受土匪的綁票、勒索,我的家族一直是在動蕩的生活中走過來的。我常常說,我沒有童年,小時候聽到了太多這樣的故事,很沉很重,慢慢地,感染了自己的情緒和氣質,似乎是一種“憂鬱症”。不過,這種孤獨感對我來說也是一種享受,有時,創作需要這種孤獨感。平時,“朋友好得沒有來往”是我的真實寫照,有朋友同住南京,甚至一年不見麵,偶爾想起來,見麵就是一杯茶,大家麵對麵坐著,也沒什麼話,但惺惺相惜。我的好朋友朱蘇進有這樣一句話:“可以忍受你的不對,但不能忍受你沒智慧。”因而,友情的底色,恰恰是建立在互相的理解與默契的基礎上。有時,兩個孤獨的人坐在一起,即使不說話,精神卻是豐盈的。
記:聽說您曾多次隻身一人到大西北采風,從美麗婉約的江南來到粗獷蒼涼的西北,您最大的觸動是什麼?
趙:江南缺少“空地”,我們都生活在“溫柔鄉”中,隻有在邊疆那一片曠野之中,才能真正找到生命的感動與震撼。2005年,2006年,我曾經三次去西北,前後五個多月的時間。那是一種完全不一樣的風景,空曠、貧窮、厚道,我住在農民家裏,一杯奶茶、一塊大餅,生活很簡單,但內裏卻很厚重。為了真正理解大西北的風土人情,我一般不跟當地作協聯係,不看景點,不住大賓館,除了步行,交通工具就是大巴、中巴、拖拉機、摩托車,有時等不到車,來輛毛驢車,打個招呼就坐上去了。那一次,我站在明長城上看塞外,隻見一片莽莽蒼蒼,那個時候,我感覺自己才真正地在和自然對話,和曆史對話。就這樣,我一路走著,一路感受著。
記:置身這樣的環境,一種什麼樣的情懷感動著您?
趙:是那種地老天荒的感覺。一個人走著,沒人了,突然發現又有人了。地球的任何一個角落,上演著不同的生活狀態和生活智慧。有時候,深夜經過一個村莊,聽不到一絲聲音,月亮掛在天上,山的輪廓線比白天還要流暢,像水墨畫一樣,濃鬱、蒼涼、綿長,你的內心會產生一種無法言表的感動,這是在喧鬧的都市你永遠無法找到的博大與寧靜。
記:對一個作家來說,這種孤獨感意味著什麼?
趙:孤獨意味著獨特。孤獨感對一個作家而言是必需的。就創作而言,布局、節奏、語言等都隻是技巧,每一個作家都可能做得不錯,但決定一個作家能夠走多遠,卻並不是這些技術層麵的東西,而是一個作家的思想、精神。從一定意義上說,孤獨感恰恰意味著生命個體的汪洋恣肆,決定著作品的豐富性和思想的深度。
不管怎麼“炒”,文學本身是質樸的、嚴肅的
記:不少年輕作家認為,作家深入生活已是一種過時的說法,一個作家的生活經曆已足夠他創作,您怎麼看?
趙:我一直認為,文學並不是文學本身,是社會科學、政治、經濟、文化各方麵的綜合。一個作家不一定是哪方麵的專家,但對生活一定有自己獨特的感受和理解。我不大相信“我十幾年的生活內容就夠了”這樣的說法。對一個作家來說,僅有個人生活經曆還不夠,還要增加你的人生閱曆,對曆史的感知,對國內國際的關注等,這些不一定是你要寫作的內容,但有了這些,你的寫作才能更為豐富、深刻,否則,沒有視野,再多也隻是個人的庭院文化。假使我們把個人的生活經曆比作數字“1”,生活閱曆比作數字“2”和“3”,如果一組合,“123”、“213”、“321”,就會有無限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