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王幹曾在江蘇作協同事十幾年,熟得不能再熟。他先是在《鍾山》雜誌做編輯,後到省作協創作室當領導,管理專業作家。江蘇那麼一大幫有名的作家都在他手下。他不大像個領導,更像大家的朋友和秘書。王幹成名很早,寫過小說和大量散文、隨筆,是一位名副其實的作家;王幹還是一位編輯家,在《鍾山》做過很長時間的編輯,調到北京後,又在《中華文學選刊》任主編。在編輯崗位上,王幹稱得上是一位名編。早在上世紀九十年代,《鍾山》曾先後首倡“新寫實”“新狀態”小說,王幹都是主要的策劃者之一,“新狀態”幹脆就是由他提出來的。這兩個文學概念,都催生了一大批優秀作品,引起當時文學界的轟動。當然,也引來很大爭議。但編輯部並不介意外界的批評和爭議。因為大家認識到,作為一家在全國有影響的大型文學期刊,在新時期文學蛻變、發展過程中,不應當是被動的,應當有自己的聲音,有所觀察,有所思考,有所梳理,有所倡導,有所展示。王幹是敏銳的,他正是捕捉到當時文學創作的某些微妙動向,大膽提出一些新的文學概念。這些文學現象當然不是當時文學的全部,但它是一種新氣象,有爭論是很正常的。事實證明,“新寫實”和“新狀態”已成為新時期文學史上不可回避的話題。對此,王幹功不可沒。在編輯崗位上,王幹除了聯係名家,還發現和扶持了大量業餘作者。這是一個優秀編輯所必須具備的眼光和品德。後來,又是王幹策劃了“聯網四重奏”活動,由《鍾山》《大家》《作家》《山花》四家有名的刊物共同拿出版麵,推介文學新人,這個活動持續了幾年,成為文學界引人注目的事件。很多活躍在當今文壇的青年作家,多多少少都得到過王幹的熱情幫助。但作為批評家的王幹,也許更為耀眼。在當今中國文學界,王幹更多是以批評家身份出場的。王幹過人的才華、聰明、敏銳,是大家公認的,他的視野之開闊,視角之獨特,行文之機智,都是獨樹一幟的。和他在編輯崗位上一樣,他時刻關注著那些著名作家的創作動向,因為他們對文學的思考和實踐,常常代表了當時文學的高峰,研究他們和他們的作品,研究他們的創作思想、創作感悟,無疑可以站在文學的製高點上,對整個文壇起到啟蒙、引領和推動作用。比如早在上世紀八十年代,他就有了和王蒙的長篇對話錄,就寫過大量著名作家的評論文章。王幹的文學批評是真正的文學批評,是獨立的文學批評,他並不一味肯定和褒揚,他隻肯定那些他認為應當肯定的作品,對一些他認為不那麼好的名家之作,也毫不客氣地指出作品的缺陷和問題。為此,王幹還曾惹過一場轟動文壇的官司。是非姑且不論,起碼王幹的批評態度是嚴肅認真的。一個獨立創作的作家和一個獨立批評的批評家,都應當贏得尊重。在關注著名作家的同時,王幹還有大量文章關注那些不知名的作者。碰上王幹的文章,我總是要看的,可有時對他評價的這位作者卻完全不熟悉,出於對王幹的信任,我有時會想辦法找到這位作者的作品看一下,果然發現有獨到之處。讀王幹的批評文章是一種享受,不艱澀,不掉書袋,不故弄玄虛,更不會離題萬裏。他的批評文章首先麵對的是文本,而不是信口開河,不著邊際。有時我們會看到這樣的批評文章,它可以看成是批評任何一部作品的,卻終究什麼作品也沒有批評。但王幹不是,他的批評研究是極有針對性的,絕不會空洞無物。有時我們還會看到這樣的批評文章,幾千字的內容裏,起碼引用十幾段甚至更多西方理論家的觀點,後頭的注釋一大堆。我們因此知道了很多被引用者的觀點,卻到底不知道這位批評家的觀點。王幹當然不會不知道那些西方理論家的話,但他不賣弄。王幹的批評文章,極少這樣引用別人的話,他用他自己的語言,鮮活、準確地表達出他的取向和判斷。對一個傑出的批評家來說,他一生的建樹也許就體現在三個方麵:一是有沒有屬於自己的批評體係,如果體係要求太高,起碼也應有屬於自己的批評視角和語言;二是哪一位作家是你發現的;三是哪一部作品是你發現的。以此來衡量,王幹已差不多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