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中黃(1 / 3)

七、中黃

周末一到,學校又像個酒醒了的學生,照樣活蹦亂跳朝氣十足。我們這些以求知的名義整日渾渾噩噩,把草樣年華揮霍在網絡、酒精、感情、性愛等上麵的“天之驕子”,在撲麵而來的生存壓力中不知死活,走出校園我們才明白自己一無所有。“畢業即失業”,在四處碰壁之後,我們又回過頭來抱怨應試教育的弊端、就業形勢的嚴峻甚至中國政治體製的不健全等。

羊頭還在,狗肉卻臭了。

拜易子夢所賜,上次聚會之後,謝蕊寒和歐陽俊大吵了一通。歐陽俊坦承了他和湘城傳媒學院、四川音樂學院和英國某學院等數名女生同時交往的事實。奇怪的是最後謝蕊寒不但沒有要死要活地問候歐陽家祖宗(或許歐陽峰還會受到牽連),也沒有甩歐陽俊一個耳光從此形同陌路——兩人竟然和好如初。

我無不驚詫:“這是為啥?”

“我給她買了一個Burberry的包。”

“就這?!”

“就這。”

“哪裏有什麼戀愛,壓根兒就是生殖衝動。”歐陽俊在酒桌上滿不在乎地說。

“這話是錢鍾書說的吧?”

“《圍城》裏麵的。”

“錢鍾書也算是悟出了人生真諦啊!”

歐陽俊看看我笑了——笑得有些肆無忌憚,笑得周圍的人紛紛側目。

四月底的湘城依然有些寒意,晚上十一點的“墮落街”已然冷清,放眼望去吃燒烤的好像隻有我和歐陽俊。周圍的小吃攤已動手熄火收攤,叫賣“臭豆腐梭螺”的也偃旗息鼓,這一家的年輕老板和老板娘坐在數米之外的大紅色塑料凳上朝著我們眈眈相向,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樣子。

我給他把杯子倒滿,借著酒意八卦地問他跟多少個女孩上過床。“記不清了,平均一個月四五個的話,也有一百多吧,如果從高中起算的話,應該更多。”

“都是些什麼人?”

“這個不好說,難道你上床之前還要問人家做什麼的嗎?很多時候我連對方的名字都不大了解。”他沉思片刻,像發現什麼線索似的告訴我,“白領比較多一點,特別是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卻還沒男朋友的,人都有這需求嘛——二三十歲結了婚老公不在身邊的也比較多,也有女大學生,不過這種比較少。她們一般會選擇正兒八經談個戀愛。”

“一般在酒吧機會多一點?”

“算是吧——不過也不一定,有一次在酒店的電梯裏遇到一個,從十二樓到一樓,對視了一陣子,就成了,然後又從一樓到八樓。”

我瞪大了眼睛,歎為觀止。

“還有一次,”歐陽俊似乎提起了興趣,“我在餐館吃晚飯,斜對麵有個女孩老盯著我看,我走過去問她有沒有時間一起喝一杯,你知道她說什麼嗎?”

“嗯?”他吊足我胃口,“說什麼?”

“她說別兜圈子了,直接點吧。然後我們就去開了房。”

“然後呢?”

“哪有什麼然後!”歐陽俊喝了一口啤酒,“哦,對了,高潮的時候她死命地叫她男朋友的名字,聲音尖厲得跟殺豬一樣,把我煩死了,做完之後我就閃了——她那天剛好跟男朋友分手。”

“老實說,”我好奇地問道,“你不覺得煩嗎?”

“有時候會,”歐陽俊掏出一根芙蓉王,點上,給我也點了一根,“特別是早上醒來的時候,看著旁邊的陌生女孩,有漂亮的也有不漂亮的,結過婚的沒結過婚的,清秀的不清秀的,甚至有些眼裏有眼屎,嘴巴裏有口臭,想想都覺得惡心。對,我還碰到過一個生過小孩的,肚子上有一條很寬的疤——剖腹產,唉——”歐陽俊搖搖頭,把煙灰撣在地上,一副不堪回首的樣子。

我饒有興趣地聽著,這應該是絕版消息,獨家發布。

“然後,看著她們窸窸窣窣地從地上找內褲、胸罩,穿鞋子、襪子,然後呢,講點禮貌的還跟你打聲招呼,不那個的,連招呼都不打,門一摔就走了,搞得好像是我強迫人家一樣。想想真是相當無語。”歐陽俊再次搖頭。

“那你還樂此不疲?”

“談不上樂此不疲,隻是有這個需要罷了——不僅僅是生理需要,有時候是感情需要或者精神需要。就像易子夢成天看A片、打飛機,你成天塗塗畫畫、寫一些酸文醋字,安哥成天強健體魄、心憂天下,這個——或許也算是癮吧。”

“你就不想戒掉?”

“拙子,你想戒掉畫畫嗎?人生不就這點樂趣嗎?隻是我們的興趣略有不同而已。”

我沉默了片刻,自言自語:“我隻是想不到現在的女孩是這樣子。”

“我剛說過,生理需求而已,人都有這需求啊!隻不過她們直率一點,或者說她們過得坦然一點。不結婚的戀愛和一夜情其實本質上是一樣的,形式上一個批發,一個零售而已。你別把那些東西想得那麼高尚、那麼玄乎,看透了也就這意思。”

我心悅誠服地給他點了一根煙。

上次聚會之後吳曲就消失了——沒有上課(其實大四的課已經很少了,並且基本上屬於可上可不上的),宿舍裏也沒有人。她消失的第三天,進大學以來從未曠過課甚至從未遲過到的安哥也消失了。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但我們都猜測,安哥要不就是跟吳曲在一起,要不就是奔赴在跟吳曲在一起的路上。

十來天之後,安哥和吳曲雙雙回來了。安哥還是安哥,吳曲還是吳曲,隻是再見到他們的時候,感覺吳曲比先前溫柔許多,再也沒聽見她爆粗口了。

他們低調地、不動聲色地走到了一起:一起去食堂吃飯、一起上圖書館看書、一起聽課,甚至安哥搞體能鍛煉為進部隊打基礎的時候吳曲也陪著,還美其名曰:減肥。安哥呢,每天早上跑完步回來都會拎著不鏽鋼餐盒(他嫌一次性餐盒不環保)裝的常德牛肉米粉送到女生宿舍樓下——常德牛肉米粉在“墮落街”最裏頭,從我們宿舍到那裏再到女生宿舍,像安哥那樣健步如飛也至少要二十分鍾,二十分鍾呐!安哥談起戀愛來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莫說吳曲,就連我們一大幫子大老爺們兒都給感動得稀裏嘩啦的,一個個恨不得重新投胎轉世變成女的嫁給安哥。

安哥“青春晚期”的情竇初開,如同更年期的女人懷孕,相當不易,這也讓安哥倍加珍惜。吳曲跟了他,也算是幸福了,至少目前是幸福的。

我驀地想起跟顏亦冰相處那麼久,也似乎未曾享受過如此幸福的時光。

易子夢也在上次聚會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找了個女友,其發展速度可比易子夢講話的速度快得多。易子夢在大學的前兩年一直高喊一定要找個妞,卻光打雷不下雨遲遲不見動靜,好不容易遇上劉菁,還沒被人看上,真可謂命途多舛。沒想到在劉菁那兒死心之後他柳暗花明,這麼快就到手一個女友,讓我們刮目相看。

刮目之後我們確實看了一下易子夢女友的照片。

易子夢的女友長得實在讓人不敢恭維:身材五短、四肢粗壯、造型朋克、眼神桀驁,看上去像是那種練自由搏擊或舉重鉛球之類的體育生,用歐陽俊的話說那就是個“掛著奶子的男人”。不過子夢同誌敝帚自珍,每天樂此不疲地陪她吃飯、陪她上課、陪她搞樂隊(她真是我們學校樂隊的,樂隊號稱“湘城朋克”,她還是個架子鼓手),到了有演出的時候,易子夢還苦口婆心勸導我們前去捧場。

礙於麵子,我們還是去聽過一次,回來後叫苦不迭。她們的曲子毫無韻律,聲音毫無美感,幾把吉他和電子琴在上麵亂彈一通,架子鼓跟水泥攪拌機一般發出嘈雜刺耳的聲響,她們的歌詞無外乎是“夢想”“愛情”“我想飛”“流浪”等——直白又爛俗,“易夫人”兼任其中一首歌的主唱,聲音歇斯底裏,跟叫床一般(不知易子夢跟她上床的時候是否耳朵要塞棉花),連向來措辭文明的安哥都說,聽完那個,感覺耳朵被那噪音強奸了一般。

真可謂難得!

我們曾笑問易子夢這麼喜歡看A片,理應是對性感尤物才有胃口,卻怎麼找了個這麼——那啥的女孩。

易子夢也不惱,笑著說:“我還真是對——對性感尤物沒興趣——也不是沒興趣,隻是一看——看見性感的腦子就忍不住把人家往——往A片的情節裏麵塞。”

怪不得易子夢說最重要的性器官是腦袋。

看看我又看看安哥,易子夢又強調道:“別誤會,我對顏亦冰和吳曲可沒有。”

“有又如何?”歐陽俊不屑一顧,說,“其實都一樣,仙女脫光了,也是一堆俗肉。”

“所以啊,”易子夢解釋,“我就找了個不性感的,免得成天想入非非。”

“也不完全是,”我又忍不住打擊他,“你就算想找個性感的,也得人家願意啊!”

“拙子,我操、操——操你大爺的。”伴隨著易子夢磕巴的笑聲,一隻拖鞋向我飛來。

沒過幾天,顏亦冰就接到了《中國偶像》的複賽通知。

同時我也接到了係裏的通知,學校組織設計專業學生去西安采風。

生活總是充滿未知,當未知變成已知,一切又那麼讓人猝不及防。

兩天後的下午四點,我拖著大號的拉杆行李箱,背著沉重的雙肩包,踏上了去西安的K896次列車,送我的是劉菁和她的寶馬“迷你”——顏亦冰比我早幾個小時去了廣電中心報到,據說複賽之前她們要組織為期數天的封閉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