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聊了一會,於伯伯轉身走了。我爸戀戀不舍地又叫了一聲:“蒼山。”於伯伯回過頭:“還有事嗎?”我爸猶豫了一會:“算了,你走吧。”於伯伯走回來:“是不是手頭緊了,想借點?”我爸搖搖頭:“這事,我還說不出口……”
“難道有比借錢還難開口的嗎?”
“這就像身上的傷疤,不好意思拿給你看。自從吳生參加學習班之後,她的腦子忽然就變成了一張白紙,幹淨得都不讓我靠近。差不多十年了,我沒過上一次像你晚上過的那種生活。再這樣下去,我恐怕熬不住啦……”
“你和吳生吵架我們都聽見了,隻是弄不明白,她幹嗎會這樣?”
“她就是覺得髒,覺得一個高尚的人不應該幹這個,這都是她的領導灌輸的。我跟她生活了差不多二十年,她不聽我的,偏要聽那個狗屁領導,也不知道領導有什麼魔術?”
“能不能給她抓點藥?”
“什麼都試過了,沒用。好幾次我都想犯錯誤,但是又害怕坐牢,有時我甚至都想到了死。蒼山,你幫幫我吧!”
“又不是掃地抹桌子,又不是提水煮飯,你叫我怎麼幫你呀?”
我爸忽地跪到於伯伯麵前:“蒼山,求求你。隻有你能幫我!”於伯伯仿佛明白了什麼,聲音都打抖了:“長風,虧你想得出來,就是一個母親生下的兄弟也不可能這樣!”
“就一次,你跟海棠行行好,下輩子我變成四個車輪來報答你們。”
於伯伯轉過身,用力地走去,腳下的石子飛了起來。我爸像一塊鐵那樣久久地跪著。
幾天之後,於伯伯遞了一個紙包給我爸:“這是我托人到三合路找老中醫給你抓的,每月兩次,保準你的腦子裏不再有亂七八糟的想法。”我爸的鼻尖貼近紙包,吸了幾口氣,忽地一甩手,把紙包砸到窗框上。紙包破了,草藥分散在地麵,於伯伯彎腰去撿。
“於發熱呀於發熱,你不幫我也就算了,何必要廢掉我的身體?”
“別想歪了,我是怕你整夜整夜地坐,會坐出什麼毛病來。”
“謝謝你的好意。我真後悔跟你說了那麼多。”
“其他忙我都可以幫,就這個忙我實在沒辦法,我咽不下這口氣呀!”
“不是所有的人都像你這樣沒胸懷,不是所有的人都不念舊情。過去我們曾家接濟過多少人呀,就是乞丐討上門來也不會空手而歸,我就不信這裏麵沒一個軟心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