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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見室裏,我把出賣李大炮的事跟小燕說了。她嚇得臉色發白:“這、這怎麼對得起朋友呀?”

“所以,我求你幫我辦件事。”

“隻要我能辦得到。”

“你到南關縣昌龍公社桃裏生產隊去找找羅小雲,想辦法讓她來看看李大炮,就說李大炮很愛她。不管你用什麼辦法,反正得把她弄來,哪怕是拿錢收買,也要讓她來看看李大炮。”

小燕給羅小雲寫了幾封信,都沒有回音,後來親自去了一趟桃李生產隊。羅小雲根本不買賬,衝著小燕就是一通臭罵:“你是他家親戚吧?你又不是大隊楊黨支書,憑什麼強迫我?你把他說得那麼先進,幹嗎自己不去跟他好?他把我們羅家祖宗三代的臉都抹黑了,我怎麼可能還去跟他好?你以為嫁給一個強奸犯就那麼容易嗎?你們都嫁給幹部,憑什麼要我嫁給強奸犯?”

小燕說:“我嫁的就是強奸犯,跟你的李大哥關在一起。”

“那也不關我屁事,你總不能跳火坑了還找一個陪跳的吧?”

小燕差點氣得吐血,夾著尾巴悻悻地回城了。她跟我說廣賢,還是放棄了吧。我說不行,你得再想想辦法,要不然我這輩子都不敢看李大炮的眼睛。小燕說這比讓我們愛美帝蘇修還難,你叫我怎麼想辦法?我不可能不上班,天天去幹這種無聊的事。我忽地咆哮:“這我可不管,反正你得想辦法讓她來一趟,哪怕假裝來一趟。”

“我已經沒辦法了,要想辦法你自己想去。我又不是閑人,還得掙錢養活自己。我又不是受氣包,受了那個女的氣還來受你的氣!”沒想到小燕的聲音比我的還高亢,她氣呼呼地站起來,轉身走出接見室。

這是和小燕第一次慪氣,我維持平衡的那一點點好心情就像被注射器抽空了似的,看什麼都不順眼,走路像打水漂。連一貫低眉順眼的小燕都生氣了,看來我是有點過分。但是我卻沒有立即跟她解釋的機會,這一氣,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再來看我,主動權捏在她手裏,我像被斷電的燈泡,隻能等待她送電。我的腦子裏不想放小燕生氣的電影,雙手隻好拚命地往爐口送焦炭,把火燒得紅彤彤的。送了一陣焦炭,我的膀子麻了,手也變形了,竟然把鐵鍬扔進了爐口,這可是我從來沒有過的事件。臨下班的時候,我和李大炮搶著抬鐵水,忽然我的腳一閃,身體一斜,手一滑,鐵桶朝我倒來,鮮紅的鐵水潑到地上。盡管我已經用力跳了一步,但右腳的皮鞋還是被鐵水淹沒了。李大炮他們脫下我的皮鞋,我的右腳已經燙去了一層皮。

我這個因公負傷的重病號整天躺在監舍裏,每天除了醫生給我敷藥打針,就由李大炮專職侍候。大炮用濕毛巾給我抹臉、抹身子,幫我換衣服、搖葵扇、翻身,還給我接大小便。做完這些,他連手也不洗就點上一支煙塞到我的嘴裏,然後自己也叼上一支,說:“你他媽要不是腳皮脫了,我們哪得享這種清閑,幹脆你別好算了,讓我們天天都做幹部,不用幹活。”

“那還是你來病,我來侍候你吧。你不知道我有多痛。”

“再痛,也比去砸鐵倒模具強吧。”

“你脫一層皮試試。”

有一天他剛給我擦完身子,廣播裏就傳來聲音:“李大炮、李大炮,聽到廣播後請到四號接見室,有人來看你。”對不起,我說錯了,廣播裏肯定不是喊李大炮,而是喊他正規的姓名。但是他叫什麼名字呢?讓我想想……哎!這麼好的朋友,我竟然想不起他的名字了,你說我這記憶是不是給狗吃掉了?算啦,我還是先別糾纏他的名字。他聽到廣播後,丟下毛巾就往外跑,連褲子都沒幫我穿上。

在四號接見室,他見到了小雲。小雲穿著紅格子襯衣,黑色的褲子,腰紮皮帶,拖著兩根長辮,雙腮紅撲撲的,不知道是特別健康或者是害羞。大炮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呆呆地看著,兩手一會放在桌上,一會放在桌下,一會想去抓小雲的手,一會又害怕地縮回來。總之,那天他的手就不像是他身上的組成部分,怎麼放怎麼別扭。小雲低著頭,用手指玩著辮梢:“你怎麼舍得給我買這麼好的衣服?”

大炮一愣,嘿嘿地笑著:“沒、沒什麼。你穿得還合身吧?”

“你沒長眼睛嗎?”

大炮把小雲身上的衣褲看了一遍:“真好看。”

“當初你要是舍得買這麼一套衣服給我,我就不會告你了。”

一刹那,大炮的手終於找到了位置,重重地拍在自己的腦門上:“你這是真話嗎?”

“李大哥,我什麼時候跟你說過假話了。”

“哎!你為什麼不早說?你要是早說,我就是賣房子也要給你買一套新衣裳。”

“你不知道姑娘……會害羞嗎?”

大炮又拍了幾下腦門:“你這衣服……是怎、怎麼收到的?”

“是那個叫陸小燕的姑娘轉給我的,她是你什麼人呀?對你那麼好。開始我還罵她,後來她帶了衣服,我才知道她是個好人。”

“她真是個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