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天,我正在倉庫裏擦窗戶,於百家提著一隻皮箱走到我麵前。我把抹布砸在鐵桶裏,汙水濺到他鋥亮的皮鞋上。他跺了跺腳,把皮鞋上的水珠震落,然後打開皮箱:“你看看這是什麼?”幾十紮拾元一張的鈔票快把皮箱擠破了,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錢,就把於百家重新打量了一遍:“你搶銀行啦?”他叭地合上皮箱:“我要租你的倉庫,這是五萬元定金,如果你沒意見的話,到年底我再給你五萬。”
“我才不跟一個搶我老婆的人做生意。”
“你誤會了,廣賢,當時我不知道張鬧跟你結了婚,我要是知道她是我的弟媳,打死也不會跟她那個。”
“吹你媽的牛皮,後來你知道了,不照樣跟她去歸江飯店開房嗎?”
“你不提這個還好,你一提這個,我也有一肚子的火氣。要是當初你不把我和張鬧的事告訴池鳳仙,她哪會發瘋。你知道她整天在幹什麼嗎?在忙著敲門,一個賓館接一個賓館地敲,差不多把所有賓館的門都敲遍了。這都是你害的,你知不知道?”
“那也是因為你做了對不起她的事。”
“誰叫你告訴她的!現在哪個家庭不有點問題,全靠捂著、按著保持穩定,你幹嗎要說出來?你不說出來,舌頭會長瘡嗎?”
“你做得,我還說不得呀?”
“那現在張鬧跟了那個律師,你幹嗎不說?你去說呀!我巴不得你在嘴巴上安一個高音喇叭。”
“你說張鬧跟、跟誰好了?”
“張度,就是你請來幫你打官司的那個野仔。”
“這麼說我還是他們倆的媒人,”我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怪不得那天晚上張鬧敢發誓,說如果再跟你就得癌症,原來她已經換人了。”
“她換人就像換一口氣那麼簡單,你還不知道嗎?現如今隻有這個最真實,”他把皮箱舉起來,晃了晃,“隻要掙到了這個,你再找十個張鬧都沒問題。不信,你把它們拿出來數一數,隻要數了一遍,你就想數第二遍,就會數上癮。”
我往手指上吐了不少唾液,才把那一皮箱的錢數完,一張不多,一張不少,正好五萬元,竟然沒多出哪怕一張,銀行也真是的,連半點差錯都沒出。關上皮箱,我就不想把錢還給於百家了,便在他事先準備好的合同上簽了名字,按了手印,順便把倉庫的鑰匙也交給了他。合同上規定他可以使用倉庫五年,每年給我十萬元,年頭給一次,年底給一次,五年一共是五十萬元。我抱著那個皮箱,在新家的臥室裏睡了一個星期,才依依不舍地拿到銀行去存。
於百家在倉庫裏鋪了瓷磚,裝了天花板,隔了小間,安了床鋪,做了淋浴室、蒸汽房,然後在門口掛了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百家按摩”。為什麼說金光閃閃呢?因為他在每個字的上麵都纏了霓虹燈,一到晚上,那些小燈一閃一閃的,把路過的人都閃暈了。也不知道他從哪裏選拔了那麼多優秀的按摩小姐,總是在下午五點鍾左右,讓她們統一著裝,在倉庫門前站成兩列,聽那個年紀稍大的領班訓話,然後再邁著電線杆一樣的雙腿走進倉庫。那可是這個城市開得最早的按摩中心,你們這個“莎士比亞”當時都還不知道在哪裏?算起來應該是“百家按摩”的兒子輩了。每天晚上,這個城市裏最好的轎車都到倉庫的門口集合,車牌被那兩個高大英俊的門童用紅牌擋了起來,你根本不知道來的是哪個級別、哪個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