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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趙阿姨出去了,門也關緊了,我想單獨跟你說說。我知道你不願意跟我說話,從你爬回倉庫的那個大雪天到現在,你沒跟我說過一句話。三十年了,你說到做到,但是,你不說我說,我要是再不說,就快憋死啦。

如果不是看見那個領班的手心長著黑痣,那我早讓你抱上孫子了。那個領班比原來胖了,膀子上的衣服經常有被撐破的危險,但是胖有胖的好處,除了有利於生育,就是心胸寬廣,她不僅不記恨我在包廂裏對她的羞辱,還經常跟我點頭,打招呼,好像我從來沒看見過她的身體。有時閑空,她就給我說她小時候不刷牙,尿炕的故事,經常讓我分享她童年的頑皮,明顯向我發出相好的信號。現在,她在北樸路開了個服裝店,隻要進了新款式的衣服,總會打電話叫我過去,給我打五折,我和趙阿姨身上穿的,基本上都來自她那個店。開始,我懷疑她是曾芳,後來看了她的身份證才知道她叫範來弟,比曾芳小四歲,出生在東北,離我們這裏好幾千公裏,坐飛機也得四個小時,就是編蹩腳的電視劇跟曾芳也扯不上關係。她賺了好多錢,卻一直單身。要不是害怕她手心的痣,十年前我就跟她結婚了。像她那樣壯實的身板,生出來的孩子肯定比小燕那個要白、要胖,你一定會喜歡得從床上跳起來。

假若能提前一兩天發現結婚證是假的,我就是把那八萬塊錢捐給災區也不會給張鬧。那時的八萬塊相當於現在的八十萬,可以到郊區去買一大片地,或者在市中心買一套好房子。當時,張鬧都快把我忘記了,搬家沒通知我,和那個當官的同居也沒跟我打招呼,很可能她要十萬元才離婚都是說來嚇唬我的,根本不指望把錢拿到手。她知道結婚證是冒牌貨,隻要我不主動給錢,除了搶劫她一點辦法都沒有。要是我早一點碰上律師張度,那八萬塊錢也不至於跑到張鬧的存折上,完全可以用它來加寬我們的住房,甚至可以天天讓你喝最貴的牛奶。

我是在跟張鬧分手三年後才碰上張度的,當時他出席倉庫的捐贈儀式。會後,他把嘴巴貼到我耳朵上,說張鬧把他給踢了,跟一個廳級幹部住在一起,生了一個小男孩。但是那個小孩還沒滿兩周歲,她又把那個廳級給踢了,占住人家的三室兩廳死活不出來。最後那個廳級舉手投降,搬了出去,一氣之下給小孩取名“春海”。“春海”這兩個字拆開來就是“三人日,每人一點”,張鬧竟然沒看出廳級的惡意,隻給小孩改成母姓,那名還保留至今,以為是什麼金字招牌。要不是那個孩子長得像我,也許這輩子我再也不會跟張鬧說話,甚至會把欠她的那幾拳頭紮紮實實地送給她。爸,你可能不知道,我是練過拳擊的,現在偶爾也還對著沙袋來上兩拳。但是,那個孩子長得太像我了,像得都叫我不忍心恨她的母親。張鬧睡過那麼多男人,為什麼那孩子偏偏長得像一個沒跟她媽睡過覺的呢?是不是天老爺覺得她欠了我的感情債,就讓她生個孩子來像我,報答我?當時,我是帶著火氣找上門去的,開門的是那個小孩,他已經四歲,懂得叫我叔叔了。我第一眼就發現他的頭發是卷曲的,跟我的一模一樣;第二眼,我發現他是雙眼皮,也跟我的一樣;第三眼,第四第五眼,越看他越像我小時候的照片,虎頭虎腦,高鼻梁,大嘴巴,腦門四方,下巴寬長,眼珠子黑得像塗了碳素墨水,眼睫毛比女人的還長。爸,假如你看見他,沒準你會以為誰把時間撥回去了,沒準你會對著他叫我的名字。碰上這麼漂亮的孩子,你說我怎麼還忍心把他媽當沙袋?當時,我的心嘭地跳了一下,就像看見自己失散了多年的兒子,把他緊緊地摟進懷裏。

張鬧說盡管我跟了那麼多男人,最後還是懷上了你的孩子。我說你燒暈了吧,這孩子是我曾廣賢的嗎?你就是人工授精,我曾廣賢也沒機會呀。她一拍腦袋說對不起,我忘記我們沒上過床。天哪!她連跟誰沒跟誰上過床都記不得了。如果在上床這個問題上她不是糊塗到了五星級的程度,也許我會跟她破鏡重圓,你就會白撿一個孫子,那你還不高興得坐起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