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不傳話，說單位要批鬥趙敬東，那他就不會自殺，我就不會害怕他的空房子，就不會從動物園搬到閣樓來。隻要我不搬到閣樓，就不會被張鬧的芭蕾舞吸引，就不懂得外麵的世界很精彩，很可能就在動物園裏找一個對象，沒準找的就是陸小燕。即使搬到了閣樓，如果我不跟胡開會借那個望遠鏡，就看不清張鬧白生生的胸口，半夜裏就不會看見她在屋頂上飛，想她就不會想得那麼具體。當初胡開會那麼爽快地把望遠鏡借給我，是不是已經預感到我會跟她搶陸小燕，所以他要用望遠鏡把我的目光支開，讓我去攀登最難攀登的女人。
如果我不去天樂縣看望小池，就不會把狗委托給趙敬東看管，那他就不會跟狗扯上關係，後來就不會羞死。事實證明我交於百家這個朋友錯了，我害趙敬東這個朋友也錯了。難怪小時候我媽常常跟我說，跟好人得好教，跟壞人成強盜，好像爸你也跟我說過這話，可惜我沒死記硬背。
如果我不對我媽吐口水，那她也不會拿自己去喂老虎，曾芳也不會失蹤。如果我不去捉那隻麻雀，就不會看見你睡在趙阿姨的身上。如果我不跟趙萬年說你和趙阿姨的事，那你就不會挨批鬥，我們也不會被趕出倉庫。如果我媽帶我去九婆那裏封了嘴巴之後，我再也不多嘴多舌，或者幹脆變成一個啞巴，那我的命運會順利得多，不至於連老婆都沒有，連女人都沒睡過。如果當初我不跟在你的屁股後麵，去圈我們家的兩隻花狗，讓它們在光天化日之下交配，那你沉睡了多年的欲望就不會大麵積發作，你就不會打方伯媽的主意，就不會在打方伯媽的主意碰壁之後，又去打趙阿姨的主意。如果當時我不把棍子遞給趙萬年，他就沒工具砸我們家的花狗，那我們家的花狗就不至於被車撞死，我就不會慚愧、內疚，後來就不會收養倉庫裏的“小池”，不會害死趙敬東。
說了半輩子後悔的事，但是爸，你可能不知道我最後悔的是什麼？反正也沒人聽見，也不怕你笑我，我就告訴你吧，我這輩子最後悔的就是沒有過一次那種生活。小池在倉庫脫裙子的時候，我罵她流氓。闖進張鬧房間的時候，我都還沒動手她就喊救命了。從杯山出來時，小燕想脫我的衣服，我害怕那是非法同居，也沒敢讓她往下動。跟張鬧談婚論嫁的日子，天天都有機會，我卻偏要等領結婚證，偏要布置新房。當於百家睡到了張鬧的床上，我就看不起她了，把她當狗屎了，沒想到幾年之後，自己想吃回頭草了，她卻說檔次上去了下不來。盡管現在不一定非得跟她們過那種生活，盡管到處都有過那種生活的機會，我的心理卻有了障礙，就像麵前有一座大山，怎麼也翻不過去，就像我的腦袋剛剛冒出井蓋，就被棍子打了回來，打多了，腦袋就再也不敢冒出來了。
我跟你說了這麼多，你也聽不到，白說了，就算是我自言自語吧。爸，你的眼角怎麼會有淚花？難道你醒了嗎？都十三年了，你怎麼會突然醒了呢？你要是真醒了，那我就有了這輩子唯一不後悔的事……就是我沒有動趙阿姨。趙阿姨曾經在半夜裏赤身裸體地走進我的臥室，但我連一個指頭都沒動她，要不然，等你醒過來，我怎麼敢看你的眼睛？
趙阿姨，快來看呀，我爸好像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