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恒的故事：文化運動
打工者的文化狀態是不容樂觀的。在很大程度上，眾多打工者認同資本的文化，或者說被資本的文化所欺騙。很多打工者認同資本對勞動的剝削，認為老板有錢開辦企業，支付工資雇傭了工人，是資本家和老板在養活工人和為社會解決生產和就業問題；在資本的文化中，對“勞動創造價值”這樣一個事實避而不談或者輕描淡寫，把勞動力和資本並列成為生產要素，把“人”物化為“人力資源”。
在資本文化夾雜著傳統文化的訓導下，人們成為“拜物教”的信徒，用物質來衡量人的社會地位和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當我在訪談中遇到一位工友說“開上寶馬車是我的理想”的時候，我以為這是個特例，但是，當我遇到第二位、第三位的時候，我知道了“拜物教”的厲害。我們知道，很多打工者為了能夠娶上媳婦，必須在農村老家蓋起樓房，必須在院子裏停上一部轎車，雖然大家都知道，結婚之後房子成為空房，而且蓋樓房也不是因為居住麵積的需要，而隻是為了攀比，車子也沒有人使用，物質成為衡量婚姻關係是否成立的前提。
資本文化的目的是為了滿足資本創造利潤的需要，所以刺激消費就成為資本文化的重要目的之一。在資本文化的巨大攻勢下，很多打工者被消費文化所同化。在消費文化之下，購買不是為了真實的需要，而是為了滿足被勾起的欲望，因為這個消費欲望的滿足代表著某種成就感、被認同感。比如，一個工友告訴我，在過去幾年，他換了9個手機，這樣的頻率一定不是為了滿足使用功能的需要，而是滿足被刺激起的消費欲望。對名牌的消費欲望也是同樣的道理，創造品牌是資本贏利的一個重要手段，如果品牌隻是跟質量和服務掛鉤當然是值得歡迎的，但是眾多消費品牌其實隻是和消費欲望掛鉤，比如，使用某種品牌的包代表了某種身份，穿某種品牌的鞋就顯得很酷。眾多普通的勞動者辛辛苦苦賺得的工資又被資本家輕而易舉地通過刺激消費欲望給拿走了。
資本文化有幾個重要的目的，一是將“拜金主義”合情合理化，這樣就為資本文化的金錢至上和以利潤為第一目的各種思想、製度和做法鋪平道路；二是將“人”馴化成工具／“勞動機器”；三是將“人”馴化成“消費者”。我們生活需要金錢，但是金錢和利益絕對不等於社會福祉和人的幸福；我們人是勞動者，但是不應該是“勞動機器”，我們人是消費者，但是不應該是被消費主義腐蝕了的消費者。
問題是，無論資本如何去努力馴化“人”，人畢竟是人，有思想、有感覺、有愛。這樣的人類本性在麵臨資本文化所塑造的世界的時候，倍感無力，無法通過勞動滿足基本的生存需求，也沒有空間滿足精神和文化需求。因此，“迷茫”是打工者群體的一個普遍狀態。下表是我在給“同心創業培訓中心”的學員上課做實操的時候所做的排序練習的結果。三期學員都把“迷茫”排在了問題的第一位。
表十九：北京同心創業培訓中心7、8、9期學員的問題排序
排序\t7期學員[ 同心創業培訓中心七期學員簡介：一共15名學員，8男7女；平均年齡20.4歲;其中7人有打工經曆，平均打工年數是4年。]\t8期學員[ 同心創業培訓中心八期學員簡介：一共24名學員，16男8女；平均年齡22.5歲；其中19人有打工經曆，平均打工年數為4年。]\t9期學員[ 同心創業培訓中心九期學員簡介：一共22名學員，14男8女；平均年齡20.5歲；其中11人有打工經曆，平均打工年數為2.6年。]
1\t迷茫、找不到人生方向；沒有目標；無力感，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t不知道如何把自己的一生度完／迷茫／沒有人生方向／不知何去何從\t不知道為什麼活著／不知道未來的方向／生活學習迷茫
2\t不知道工大畢業後的去向\t不善於社會交往，不善於交流和表達\t改不掉自己的缺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