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反感學習好的女生,可是我喜歡學習好的男生。於是我大發慈悲地蹲下去幫他撿課本,順便和他搭訕:“你是幾班的?”
“哦,我是五班的。”他抬頭看我的時候愣了一下,臉頰不知道是不是被我的紅T恤映的,從那微微的藍變成了微微的紅。
我高興得手舞足蹈:“呀,我也是!”
他的瞳孔好似褐色的琥珀,目光純良得就像那種很溫順、怕生的小動物,嘴唇很小,緊緊地抿成一團。
不知道是不是我過於直接的眼神讓他害怕了,他不好意思地低下頭說:“我叫邵梧州,你呢?”
“塗聶聶!”
他衝我笑了,臉上越來越紅,好像紅富士大蘋果。我覺得很好玩,所以隻顧盯著他看了,完全忘了撿書這回事。
直到他撿完所有的書,用十分無辜的眼神望著我:“同學,塗聶聶同學,能把你手裏的書還給我嗎?”
我反應過來,忙問:“呃……你這是要搬去哪裏?”
“一樓,等開學典禮完了就要發課本。”
“那我幫你。”我笑眯眯地站起來,用胳膊肘推推他,“走吧!”
高一(五)班的教室在走廊的盡頭,西邊就鄰著操場。塑膠跑道、足球場、遠處的山巒河流,各種色彩交織在一起,美麗的景色一覽無餘。
因為是第一天上學,暫時沒有安排座位,大家隨便坐著,前後左右地打招呼,聊天。我進教室的時候,裏麵差不多已經坐滿了。大致掃了一圈,都是女生和女生紮堆,占了前麵的座位,男生和男生湊在教室後麵。
可是整間教室有個角落卻很冷清,隻坐了一個人。那是靠西窗的角落,有徐徐的風吹進來,趴在桌子上的男生似乎在睡覺,也不知道為什麼大家都刻意避著他。
我在眾人的注視下毫不猶豫地往那邊走去,突然被誰拽住了胳膊,回頭一看,是黃子雯。
她湊在我耳旁,悄悄說道:“別過去,那是個體育生。”
奇怪,體育生怎麼了?我搖頭表示不理解,繼續往前走。
黃子雯又著急地喊了聲:“塗聶聶,你和我坐吧。”
我頭也不回地朝後麵揮揮手:“謝謝,可是我想坐在窗邊看風景。”
其實西窗的風景真的很好,被他一個人霸占了去,實在有些劃不來。當我走到那張桌子跟前時,才猛地發現那個懶洋洋趴在桌上打盹的家夥,竟是早上從福利院走出來的那個帥哥。哎呀,他不會以為我真的花癡到要跟他坐在一起吧?
我皺了皺眉頭,毅然決然地繞過他,坐在他後排的座位上。
四周都是男生,他們對我指指點點,不知道在議論什麼。這些所謂的尖子生啊,真是別扭,有什麼話,就不能直接到我麵前來說嗎?
躁動的教室裏忽然安靜下來,我們的班主任姍姍來遲。她穿得整齊得不能再整齊了,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臉也長得很一板一眼。她介紹完自己,正打算點名,視線猛地落在了我身上,眼睛瞪得碩大:“那位穿紅衣服的同學,你的校服呢?”
我站起來禮貌地回答:“報告李老師,在書包裏,我一會兒就去換。”
班主任冷著臉說:“那快去吧,馬上要集合了。換完之後你不用回教室,直接去操場。”
“好!”我得到命令,拔腿就跑。
她突然在後麵叫我:“等等,你叫什麼名字?”
我驕傲地揚起頭,大聲回答:“塗聶聶!”
我的計劃真是太驚天動地了。
一個人躲在廁所裏,等到廣播響起的時候,開學典禮也差不多要開始了,我才從廁所裏跑出來,躲在操場邊的一棵樹後麵,看著所有班級都排好了隊。9點的太陽高高掛在東邊的天空,與主席台上的大喇叭遙遙相對。
一個一個領導入座主席台,然後國歌響起,就該我出場了。
紅色的塑膠跑道,紅色的旗幟,紅色的我大搖大擺地從主席台麵前走過。一切都是那麼燦爛而鮮明,多麼美好的高中生活啊!
我死死憋住了惡作劇的笑容,若無其事地朝主席台上瞟了幾眼,領導們表情很複雜,尤其是那個胖乎乎的教導主任,更是恨不得馬上跳下來掐死我。
看起來效果很不錯,我得意地走到自己班級麵前,向班主任報告:“李老師,我回來了。”
班主任那張板正的臉幾乎被氣歪了,揪著我的手問:“校服呢?”
我聳聳肩,無奈地說:“掉廁所了。”
“塗聶聶同學!”班主任又急又氣,卻不敢大聲說話,隻好低聲嗬斥我,“你這個學生怎麼這樣亂來?這可是開學典禮,校長和各位領導都在上麵看著呢!你這不是給我們高一(五)班抹黑嗎?”
我眨巴著眼睛,可憐兮兮地望著她說:“李老師,我錯了。”
班主任語塞,為難得不知道要拿我怎麼辦才好。
這時候,主席台上的教導主任下來了,黑著臉衝到班主任麵前問:“這是怎麼回事?”
班主任結結巴巴地說:“這位同學去廁所換校服,結果不小心把校服弄髒了。”
教導主任嚴肅地說:“教育局的領導在上麵,電視台還在攝像,真是胡鬧!先讓她回教室去,等開學典禮完了再處理。”
“報告主任!”我高高舉起手,大聲說,“我是新生,必須參加開學典禮,主任不能趕我出去!”
教導主任十分生氣,指著我說:“你違反校紀校規,站在這裏破壞我們學校的整體形象。”
我慢吞吞地說:“《學生守則》上沒有寫開學典禮要穿校服啊。”
教導主任愣了一下,跟班主任進行著眼神交流。
我真想捧著肚子大笑,可是咬緊牙關憋住了,更裝出一副很無辜的表情。
教導主任最看重麵子了,既然上麵這麼多領導在,他不想讓紅得像五星紅旗一樣的我再從主席台麵前走一遍,於是把我拎到後麵的男生堆裏埋起來。那些高個子男生都一米八幾,我這不到一米六的小身板瞬間就被埋沒了。
我咬牙切齒地瞪著教導主任的背影,算他狠,不過這才是第一天呢,以後有他受的。
冗長煩悶的開學典禮結束後,同學們陸陸續續地回到了教室。
教室裏麵,大家熱情地在進行著自我介紹和才藝表演,相互認識,相互鼓掌助威;教室外麵,是兩個罰站的身影。
一個是沒穿校服的我,還有一個,是那個穿拖鞋的孤兒。
我看見他被班主任踢出來的時候覺得很驚訝,隻是穿拖鞋而已,校服的褲子那麼長其實都遮住了,老師怎麼發現的呢?當老師真需要火眼金睛啊!
兩個人站在空蕩蕩的走廊上顯得很突兀,尤其是我的紅衣服。今天這麼重要的場合,全校師生都認識了我,他們議論我的時候都會說“那個穿紅衣服的女生”。看來,我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了嘛!
我心裏頭很是得意,一會兒看風景,一會兒看看旁邊的家夥。
可是他完全不理會我,一直盯著某個地方看,一動也不動。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那邊除了球場什麼也沒有。我歪著身子伏在欄杆上,試著跟他打招呼:“嗨!我是塗聶聶,你呢?”
他懶得看我一眼,雲淡風輕地答了聲:“費東藍。”
“哪個費?哪個東?哪個藍?”
“浪費的費,東西的東,憂鬱的藍。”
我嘲笑起他來:“還憂鬱的藍呢,你可真憂鬱。”
他偏過頭來瞥了我一眼,那雙狹長的眼睛裏瞳孔明亮,可總帶著一股淡漠和讓人猜不透的感覺,還真是憂鬱啊!
我被他唬得停住了笑,想了想問:“聽說你是體育生?”
他不苟言笑:“嗯,練跆拳道。”
“哇,好厲害哦!”我不由自主地為他鼓起掌來。
身後教室的門突然開了,班主任不悅地喝道:“你們在幹什麼?”
我回頭衝她擠擠眼:“自我介紹啊。”
看樣子班主任完全不想理會我了,“砰”地把門關上了。
我無所謂地甩甩頭,又問費東藍:“你為什麼穿拖鞋?”
“天熱。”他說話總是這樣言簡意賅。
“哦……”我想我不該問這樣的問題,在孤兒院的生活肯定很辛苦很貧窮,就算他買不起鞋子也不會說的,男生都要麵子嘛。我決定看在他和我一起罰站的情分上,周末去買一雙球鞋送給他。
於是我豪邁地拍著他肩膀說:“現在我們是朋友了,以後你有什麼事需要幫忙就來找我!”
他像看怪物一樣看著我,嘴角微微揚了一下。
罰站站累了,到午休的時候,我已經餓得快趴下了。
下課鈴聲一響,安靜的教學樓瞬間沸騰起來。大家都端著飯盒往食堂衝去,有的人為了搶先排隊,跑得比百米衝刺還快。教室裏的同學都走光了,又是我和費東藍落在最後麵。我舉著飯盒衝他打招呼:“看來我隻能和你同行了。”
他沒理我,一手抓著飯盒,一手插在褲口袋裏,慢悠悠地走。那雙拖鞋在地上很有節奏地發出“吧嗒吧嗒”的聲響。
我真是自討沒趣,不滿地衝他哼了兩聲。
沿著教學樓外麵的走廊往食堂的方向走,是一條蜿蜒的長廊,一根根雪白的拱柱高高支撐著漂亮的屋頂。抬頭一望,能看見許多畫,有些是西方著名的油畫,有些是名人畫像,每走幾步就能欣賞到不同的畫,令人忘記了這是學校,還以為是博物館。
從長廊走出來,一眼就能看見食堂。白鴿中學的食堂很著名,曾經上過當地的雜誌。整個建築像座紅城堡,有三層,尖尖的屋頂,拱形的門窗,典型的歐式建築。
我本來想上三樓去吃套餐,可是不由自主地循著費東藍的拖鞋聲走進了一樓的大餐廳。也許這就叫做鬼使神差吧!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好奇心怎麼這麼重。
費東藍個子那麼高,頭發有點兒亂,其實根本就是不修邊幅。可是他身上帶著某種特殊的氣質,在人群裏特別顯眼。即便穿著校服,我也能在人山人海裏輕而易舉地發現他。
果然,他剛買好飯,我就聽見身後有女生議論他。
“看,那個男生好特別啊!酷酷的,很像哪個明星啊!”
“咦?他呀,以前是我們學校的,跆拳道黑帶二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