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要?”
費東藍嗤之以鼻:“我是男人,怎麼可以用女人的錢?”
真是個嘴硬的家夥!我心想,如果真的有一天費東藍的妹妹要動手術,我可以勸服爸爸用他公司的慈善基金捐助一筆錢。這屬於社會捐助,費東藍一定會接受的吧!
今年第一場雪下得延綿不絕,一天以後,馬路兩旁堆著厚厚的雪堆,還有零落的雪人點綴在其中。
這次我和費東藍的逃課被教導主任當成十分惡劣的事件處理,還冠上了“早戀”的罪名。爸爸趕到教導處的時候肩上落滿了雪花,眉毛上也結了冰,白花花的。
他無奈地看看我,一邊搖頭一邊跟教導主任賠禮道歉:“不好意思啊,主任,我這女兒就是不讓人省心,給您添麻煩了。”
教導主任麵色和藹地拍拍我的背,又笑麵虎似的跟我爸爸說:“塗總,忙也要多關心孩子啊,塗聶聶再這樣下去,我們學校可沒有哪個老師敢教她了。”
爸爸尷尬地點頭,問:“不知道那個男生在哪裏?我想跟他的父母談一談。”
“哦,那個男生是福利院的孤兒,體育特長生招進來的。因為身世比較特殊,所以沒有叫家長。就算給福利院的院長說這件事,恐怕他們也沒有精力來管,畢竟孩子那麼多,照看不過來。”
爸爸似乎想起了什麼,凜冽如寒風的目光掃了我一眼:“那我就和他麵對麵談吧。”
教導主任勸解道:“我們學校對待這種事情都是保密性處理,盡量不讓家長接觸另一方學生,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衝突。重點還是要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多下工夫,多關心、多開導。以塗聶聶這樣的基礎,將來考上大學的可能性很小。塗總,我出於私人的交情給你提個建議,給她請老師補補課,要從初中的課程補起。這個孩子腦子聰明得很,用心學一學還是可以考上大學的。”
我暗暗在心裏掐了教導主任幾百遍,不知道那天是誰當著全校師生的麵罵我是朽木,今天對著我爸爸又誇我聰明,真是口是心非。
“好的,我接受您的建議,回去就給她請幾個家教。”
噗……幾個家教?老爸,你是想剝奪我所有的業餘時間嗎?我哀怨地低下頭,幻想未來無比淒慘的日子。
踏著剛落下的一層薄雪從學校走出來,爸爸走在前麵留下一串黑黑的腳印,我走在後麵踏著他的腳印亦步亦趨。
走到車前,爸爸轉身,猶疑不決地看了我一會兒,說:“聶聶……信用卡暫時不能用了,以後也不許再和那個男生來往了。”
我一低頭,帽子上的雪簌簌地往下落。我想說這次的事費東藍沒有錯,隨便問任何一個學生都可以了解到,這次明明是教導主任的錯,費東藍是仗義相救。可是終究沒有說出口,眼睜睜看著爸爸的車在風雪中一點點遠去。
算了吧,他怎麼會關心我是不是受了委屈?能在百忙之中抽空來學校處理我的事,已經很難得了。
教學樓外麵的樓梯上人來人往,我一邊跺腳將靴子上的雪甩掉,一邊低著頭往上走。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氣太過寒冷,連旁人說話的聲音都很輕微,幾乎聽不見在說什麼。不過看著那些有意無意掃過來的目光就知道一定和我有關。
我也不想聽那些閑言碎語,於是拉了拉帽簷盡量裹住耳朵。可是在拐角的時候還是有熟悉的字眼落入我的耳朵,那邊有幾個女生捧著作業本邊走邊聊,我頓住了腳步,靠在拐角的地方不敢過去。
“喂,那個費東藍什麼眼光?怎麼能看上塗聶聶?”
“你沒看見剛才來的那個開路虎的是塗聶聶的爸爸嗎?人家是建築集團的老總,家產過億。”
“難道費東藍會看上她的家產?”
“一個孤兒窮得叮當響,最好的出路當然是找個有錢的女朋友。”溫柔而熟悉的聲音,來自於自稱是我好朋友的黃子雯。
我的後背緊貼在牆上,手心冰涼。
即使在邵梧州那件事上是我不對,但跟費東藍有什麼關係?她怎麼可以對一個孤兒這麼刻薄?
“真看不出來,費東藍是這種人啊?”
黃子雯又說:“不然呢?塗聶聶除了裝可愛之外還會什麼?他喜歡她什麼啊?難道真喜歡她可愛嗎?笑死人了。”
“是啊,哈哈哈……”
她們跟著黃子雯一起嘲笑我,嘲笑費東藍。而我躲在牆後麵,沒有依著自己的脾氣衝出去教訓她們。因為我發現,無論我做什麼都會令別人誤解,而且會頑固不化地誤解下去。企圖改變別人的看法隻會讓自己受累受氣,她們還會更加得意忘形地嘲笑我。
所以我應該做回那個臉皮厚的塗聶聶,充耳不聞,我行我素。
我調整了呼吸,昂首挺胸地從拐角走出去,帽子上的毛球球隨著我的步子一甩一甩,活潑可愛裝到了十足。黃子雯那行人的臉色變得很古怪,似笑非笑地交頭接耳嘀咕著。我視而不見,雙手插在衣兜裏,優哉遊哉地走過去。
正巧這時候佘菲菲迎麵走過來,笑眯眯地問我:“嗨,戀愛中的女孩真是容光煥發啊!”
我大聲回答:“是啊,所以你也快點兒戀愛吧!”
佘菲菲捂著嘴說:“這次教導主任親自通報批評了呢,你還敢這麼猖狂啊?”
我不以為然:“他小題大作嘛!十六七歲談個戀愛有什麼稀奇的?有本事他去抓畢業班的尖子生啊,還不都是成雙成對的!”
佘菲菲那雙狐狸眼出賣了她那顆八卦的心:“那你和費東藍……怎麼回事?剛和邵梧州分手一個禮拜,怎麼又和費東藍……”
不過佘菲菲的確把我問住了,關於跟邵梧州分手到跟費東藍和好的過程,我自己都很糊塗。不過我先正經地解釋一句:“不過,我和費東藍還沒有開始啊。”
佘菲菲一愣,悻悻地拍我的腦袋:“不會吧,他都英雄救美了你還不感動?孩子啊,你真是燒得不輕,首先甩掉了邵梧州,這會兒又對費東藍不領情。”
我幹笑兩聲說:“你的意思是他們倆配我都綽綽有餘是吧?”
“心裏明白就好。”佘菲菲恬不知恥地笑著。
我抬手就衝她捶了一拳,不料佘菲菲往後跑著閃躲的時候,一下子撞上了剛出教室的邵梧州。
狂妄的佘菲菲如被馴服的兔子一樣乖乖地耷拉著腦袋說:“對不起。”
邵梧州仍然以他的標準微笑回道:“沒關係。”然後望著我點點頭算打招呼,又若無其事地走開了。
我突然發覺,他看著我的時候已經不會臉紅了。雖然目光仍然善良,頭發仍然是那樣幹淨的亞麻色,但是在我麵前和在所有人麵前都一樣,不會再有那樣靦腆害羞的神情。
我想這些天他一定不好過,這麼優秀又內向的男生,不像我和費東藍,被全校議論著還能吃得好睡得好。他有多難受,我根本就沒有關心過。
“菲菲!”我突然扭住佘菲菲的胳膊,“拜托你一件事,去關心關心邵梧州吧!”
“哈?你幹的壞事讓我善後?”
我對她小聲耳語:“別被黃子雯捷足先登。”
佘菲菲的雙眼放出堅定無比的光芒,攥著拳頭說:“好,出動我的Swatch當聖誕禮物!”
我略略覺得安心了些,雖然邵梧州不一定會領菲菲的情,但至少有個人可以陪他說話,逗他開心。
不像別的地方雪化得那樣快,福利院大門內道上的積雪沒有清理,從依稀的腳印上還能看得見還有人進進出出的痕跡。
爸爸很守信用地給我請了四個家教,周末都不再自由了,上午下午都是排得滿滿的課。我是趁午休的時候溜出來的,想把上次買的那條圍巾送給費東藍。
我一腳深一腳淺地往裏走,剛走到灰色的樓前就聽見樓上有人叫我。仰頭望向白茫茫的天,看見一扇窗戶裏姚阿姨胖胖的臉上笑容可掬:“是塗聶聶吧,來找東東嗎?”
“嗯……”一眼就被人看穿了心思,我有點兒不好意思,“我給他送點兒東西。”
姚阿姨沒有多問,很高興地說:“哦,你進去吧,他們應該都在食堂裏,那裏暖和。”
“好,謝謝姚阿姨。”我都不知道她為什麼那麼高興,背著包包繞過灰色的樓,到了後麵的食堂。
歡快的歌聲從冰天雪地裏穿過來,還有溫暖的笑語灑滿四周。我湊到門邊打開一條縫往裏看,隻見很多老師和孩子在一起做遊戲、唱歌,還有一些孩子在角落裏安靜地看書、畫畫。
很輕易找到了費東藍的身影,他披著軍大衣,高挑的身材讓他有一種鶴立雞群的感覺。可能是因為開著門有風往裏麵灌,孩子們紛紛轉過頭看過來,我才發覺自己這樣子站在門口很窘迫。
費東藍聞聲也扭頭看我,跟老師說了兩句話便朝我跑過來。我以為他會請我進去,沒想到卻拉著我往外走,順手將門帶上,冷言冷語問我:“下雪天跑出來幹嗎?”
我失望地聳著肩,從背包裏將圍巾拿出來:“送給你。”
他呆呆地望著我的手,遲疑了一會兒才接過去:“特地跑過來送這個嗎?等星期一給我也行。”
我不能說我隻是為了看看他才特地跑過來的,也找不出什麼好借口,喃喃地說:“現在天冷。”
他身後的門悄悄地開了,幾個小家夥探頭探腦地偷看,還“哧哧”地笑。
費東藍抓起我的手大步走,一邊說:“這裏人多,我們去那邊。”
“去哪裏啊?好深的雪哦!”我跟不上他的步伐,在軟軟的雪地裏跑跑跳跳,時不時看見路邊堆的雪人。
奇怪的是,這些雪人沒有形單影隻的,全是一大一小或者三四個湊在一起。這就是福利院的孩子們最渴盼的事吧,身邊有個伴,永遠不孤單。看見這樣的情景難免覺得心酸,大街上那些孤零零的雪人一定都是家庭幸福、父母健全的人堆出來的。而殘缺的家庭,連堆雪人都渴盼著團聚和圓滿。
費東藍拉著我往樹林深處越走越遠,寬厚的軍大衣上雪花依稀在融化。
終於在寒風凜冽中走到了路的盡頭,是那座塌了一半的教堂。被白雪覆蓋的教堂和森林,看上去像童話裏的場景。我跟著他慢慢走進去,關上沉重的大門後,這裏無疑是個避風的好地方。
長椅上的灰塵不像上次那麼厚,有的地方看上去打掃過了,角落裏還有燒過的篝火堆和石頭砌的爐灶。
費東藍撿了根棍子撥著石灶說:“我們冬天的時候喜歡在這裏生火烤東西吃,一邊玩一邊吃。”
“那你帶我來這裏幹嗎?”
“給你烤地瓜吃。”
“啊?”我驚訝不已,眼睜睜瞪著費東藍從灶裏摸出幾隻灰溜溜的地瓜,然後從旁邊的篝火堆撿了柴往灶裏扔,一邊掏出打火機忙著生火。
我也幫不上忙,幹站著。費東藍抬頭瞥我一眼,淺淺一笑:“大小姐,你能不能幫我搬點兒柴過來?在那邊的角落裏。”
我聽話地跑過去摟了一把木柴,卻不小心蹭花了大衣。
他又忍不住笑我:“把你的寶貝衣服先脫了吧,免得一會兒被火星子燙了。”
反正火也快生起來了,我咬咬牙把外套脫了,頓時覺得寒風裏三層外三層地裹上來。不過也隻是一刹那,因為費東藍很快把他的軍大衣披在了我身上。
很重的軍大衣,壓在我背上安全又踏實,還帶著他身上獨特的味道。淡淡的,縈繞在鼻尖。我被火映紅了臉,將那條圍巾從盒子裏拆開來,掛在他脖子上按最新潮的圍巾係法係好。像欣賞自己的藝術品一樣盯著他問:“暖和嗎?”
“嗯。”他似乎不好意思,低頭不看我,用下巴蹭了蹭圍巾,說,“很軟。”
“我現在每天在家補課,沒時間出來玩。不過聖誕節那天晚上我肯定會想辦法溜出來的,你在中亞廣場的噴泉那裏等我哦。”
他沒有拒絕,也沒有多說什麼,隻答一個字:“好。”
我滿心歡喜,歪歪地靠在他身邊。地瓜的香味隨著篝火漸漸地散發出來,火光映著我的臉、我的身,我整個人從裏到外都是暖洋洋的,是一種很慵懶的幸福滋味。真願意就這樣一直依偎在他身邊,什麼也不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