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陽一聽這話也生氣了,便道:“按照村民自治的規定,鄉政府並不是我的上級!鄉政府和村委會的關係是指導和協調的關係,而不是領導與被領導的關係!我是村民選舉出來的,我要對村民負責,不明不白地就要我還兩萬多塊錢,村民問到我,我該怎麼回答……”端陽的話剛完,伍書記便霍地站了起來,手在桌子上重重地擂了一下,大聲說:“賀端陽,你太不像話了!我們好心好意來幫村上解決問題,你倒說出這樣的話來了!從你上台到現在,這才幾天,不但不搞好兩委團結,要職要權要公章。現在竟說鄉政府不是你的領導!我問你,共產黨都不是你的領導了,哪個才是你的領導?我告訴你,如果再繼續我行我素,不聽招呼,黨委有權發動群眾罷免你!”端陽一聽這話,便冷笑了一聲道:“可以呀,你們發動群眾罷免呀!你馬上去召開村民大會,把今天這事跟賀家灣村民說清楚了,看哪個罷免哪個?”又說:“剛才那話並不是我說的,是《村民委員會組織法》上說的,你們回去好好學學《村民委員會組織法》!”謝鄉長見端陽如此頂撞伍書記和他,也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站起身來,道:“賀端陽,你真的不服從鄉裏的領導,不配合鄉裏的工作,而硬要自己搞一套,鑽牛角尖、找麻煩,那我們也莫得什麼話說了,我們走就是!”端陽一聽這話也站了起來,氣衝鬥牛地說:“走就走,我賀端陽也不留了!我看出來了,你們表麵說是來協調賀家灣兩委的矛盾,可一不叫原村委會交接工作,二不叫村支部交還村委會的公章,隻一味地叫我服從!我沒辦法服從你們,別怪我不客氣了!”說著咚咚地就過去開了大門,走出了賀春乾的屋子。

賀端陽沒有回家,又直接去找了賀興成和賀毅等人,把剛才和伍書記、謝鄉長的交鋒以及“楊貴妃”帶著女兒、女婿來要錢的事,都給自己的支持者講了。賀興成和賀毅等人聽了也十分生氣,道:“姓伍的一夥人,平常到村裏來吃的是龍肉還是鳳肉,怎麼該還賀國藩二萬七千多塊錢?”賀長軍道:“飯是他們在吃,賬也是他們在管,該多少錢還不是他們一句話!”賀毅道:“這裏麵肯定有鬼!而且‘楊貴妃’趁今天這個機會來要錢,說不定也是他們事先安排好了的!不然為什麼姓伍的二話不說,就叫你把兩萬多塊錢付了?”興成道:“這錢千萬不能給,給了,村民就會罵你!”端陽道:“錢我當然是不能給的!不過眼前這種局麵,我覺得要治住他們,還得從他們過去的賬目入手!”賀毅也急忙道:“對!過去幾年村裏的財務開支,一定有很大的問題!而且我想,這問題還可能牽涉到姓伍的。要不然,他們不會這樣始終捂著,而且還把村裏的賬拿到鄉上保管了起來!”端陽道:“我也是這樣想的!世海叔叫我們打蛇打七寸,我們回來一要求查賬,他們果然就慌了!現在,我們還是要要求查賬。也隻有查出了他們的經濟問題,他們才會服服帖帖,我的工作才開展得起來!”興成道:“那你又打算怎麼辦?”端陽道:“明天我們到鄉上去,要求鄉上歸還我們村上的賬務!如果他們不還,我們就搶!如果搶不出來,我們當場就坐車到縣上去上訪,直到把賬要出來為止!”賀毅道:“既然要這樣做,你不如把事情鬧大些!”端陽問:“怎麼鬧大?”賀毅道:“我們要賬,是理直氣壯的事,關係到全村人的利益。你不如開個村民組長會,叫他們廣泛動員群眾,明天一起到鄉上去!”端陽道:“有些人可能不會去!”賀毅道:“有些是可能不會去,但總有些村民會去的。加上我們背後去積極攛掇,隻要全村有三分之一的人去了,那也是好的!”賀興成也道:“對,去的人越多越好!那年我跟幺爸他們到鄉上去鬧電,每家去一個人,就是一兩百人,把鄉上那幾爺子圍到,屙尿都走不出去,趕忙就跟我們解決!”端陽想了一會兒,便下了決心,道:“也行!反正事情都鬧到這個樣子了,不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他們硬還不會把我這個民選村主任放到眼睛裏!”說完又對興成、賀毅等說:“我吃了午飯就通知村民組長開會,安排這事!你們背後頭分別聯係我們的人。打虎還須親兄弟,還是自己的人可靠一些!”興成、賀毅、長軍等人道:“這是自然的,你放心!”說罷便離開了。

這兒端陽吃過午飯,果然召開了一個村民小組長會,號召大家回去動員村民,明天都到鄉上要賬去。

卻說賀賢明參加完了端陽召開的村民小組長會議,立即一踮一踮地趕到賀春乾家裏。還沒有進屋,便在門外叫了起來:“賀書記,不好了,又要出大事了!”中午時候,賀春乾陪伍書記、謝鄉長吃飯,稍微多喝了幾杯。本想借酒澆愁,卻沒想到愁沒有澆下去,反而喝高了,心裏愁緒更濃。伍書記、謝鄉長走後,賀春乾便感到身子十分疲倦,頭腦昏昏沉沉,什麼也不想做,便坐到椅子上寐著眼打瞌睡。鄧麗娟見了,道:“要睡到床上去睡嘛,就這樣睡,也不怕感冒了?”賀春乾既沒動彈,也沒吭聲,隻翻了一下眼皮。鄧麗娟看見男人那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便進屋拿了一床毯子來蓋在他身上,讓他睡去了。這時一聽賀賢明的叫喊,便猛地睜開眼,一下坐了起來,看著賀賢明道:“要出什麼大事了?”賀賢明跨進門檻,走到賀春乾旁邊的一根凳子上坐下,這才道:“賀端陽明天要帶領全灣的人去鄉上要賬!如果鄉上不給就搶。如果搶不出來,幾百人便要全部拉到縣上上訪!”賀春乾一聽,臉色馬上變了,道:“真的?”賀賢明道:“我還會哄你?我才去開了會呢!”說完,便把賀端陽開村民小組長會的事原原本本地對賀春乾說了一遍。賀春乾愣了半晌,這才對賀賢明道:“你回去,千萬不要動員大家跟到賀端陽造反,啊!這可是一件大事,你要拈得出輕重!”賀賢明道:“我當然是不會去開村民會的!可即使是我不開,賀端陽那一夥人也會來攛掇的,那就不能怪我了!”賀春乾道:“你隻做你的,其他事情你不要管,我馬上去跟伍書記彙報!”說罷將身上的毯子往椅背上一扔,站起來到裏屋去拿了一件衣服披上,便急急地往外走去了。走到階沿上,才回頭對賀賢明說:“鄧麗娟到地頭收菜去了,你跟她說一聲,我到鄉上去了!”說完,便頭也不回朝外走了。

伍書記和賀春乾一樣,中午喝了幾杯酒,加上心情不好,回到鄉上也感到打不起精神,便也關了辦公室的門躺在椅子上,一邊養神,一邊在頭腦裏想著賀家灣的事。才剛剛坐下沒多久,賀春乾便慌裏慌張地來了。伍書記一見,便問:“你又來做啥?”賀春乾也像賀賢明一樣說了一句:“要出大事了!”伍書記忙看著賀春乾道:“出啥大事?”賀春乾道:“賀端陽要帶人來鄉上搶賬!”伍書記馬上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瞪大了眼睛問:“啥?人在哪兒?”賀春乾道:“不是現在,是明天!”伍書記這才鬆了一口氣,又馬上坐在了椅子上,道:“我還以為人已經來了呢,嚇我一跳!”說完,又對賀春乾道:“是怎麼一回事,你詳細說說!”賀春乾便把賀賢明對他說的話對伍書記說了一遍。

伍書記聽罷,卻抿著嘴,愁眉苦臉地看著牆壁上石英鍾,半天沒吭聲。屋子裏隻有石英鍾指針的嘀嗒聲。過了很久,伍書記方收回目光,突然看著賀春乾問:“哎,我問你,除了賀世普,還會不會有其他人也在給賀端陽當幕後指揮?”賀春乾道:“這個我就不太清楚了!灣裏麵除了賀世普和他們是一房的外,還有賀世海,也是和賀端陽一房的!隻是從選舉以來,賀世海一直沒回賀家灣來過,也沒聽說過他幫賀端陽拉票出主意的話。至於背後頭有沒有什麼名堂,我就不知道了!”伍書記道:“這就叫作咬人的狗不齜牙,知道不?我跟你說,你們一直以為賀世普在幫賀端陽競選,那就錯了!那回賀世普和政協姓燕的回去不久,我看到賀世普,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問他是不是回來幫賀端陽競選的?老頭子聽了我的話,雖然從話語間聽得出他對賀端陽有好感,但卻賭咒發誓地說他從沒有介入過老家和當地政府的事!過去沒有,現在都是退休老頭了,更不會去做這種讓一方喜歡一方恨的事了!我看他不是說的假話,因此推翻了他是幫賀端陽競選的判斷。可是除了他,還有哪個在幫賀端陽出主意呢?我當時沒有想到賀世海!可那天人大黃主任叫我去縣上接告狀的賀端陽一夥人,跟我說了一件事,我才把賀世海跟賀端陽們聯係起來。你猜黃主任跟我說的什麼?黃主任跟我說,賀世海要當市人大代表,但現在要走組織提名這條路可能有些困難,隻有在縣人代會上走人大代表提名的路。黃主任要我發動我們鄉上的幾名縣人大代表,到時在縣人代會聯合提賀世海的名!姓黃的還說賀世海是全縣著名的民營企業家,也是我們鄉的驕傲,由我們鄉的人大代表提名也是名正言順的事!我一聽了姓黃的話,便知道他和賀世海關係不一般。又一看賀端陽們一不到縣信訪辦、二不到民政局上訪,偏偏到縣人大告狀,而且這告狀的人中,又有賀世海的親侄兒賀興成。更重要的是這狀一告便又準了,姓黃的便叫我去接人,又是派人來查你們選舉的事,我一下便猛然想到了這其中的關係。回來想跟你說,一忙又忘了!”

賀春乾聽了伍書記一席話,頓時恍然大悟,道:“哎呀,你不說我倒真還沒有想到那裏去!隻是那一年,我為了削弱賀端陽的選票,叫賀興成出來和賀端陽競爭,曾經往賀世海身上想過的。因為賀興成是賀世海的親侄兒,他肯定是要幫他的。但賀端陽這裏我卻沒有想過賀世海會幫他!因為他們雖然是一房人,可平時要論往來,賀端陽和李正秀倒是經常在往賀世普屋裏走,關係比賀世海親密得多。你這一說,我倒想起一件事來,那就是賀世海和賀國藩兩人有些水火不相容!當年賀世海做支部書記,賀世忠想扳倒他,巧的是縣上又來了一個黨建工作組,組織村民代表查村裏的賬,賀國藩是清賬小組的組長。賀國藩人老實,又喜歡較真,上麵黨建工作組和賀世忠怎麼說,他就怎麼做,結果工作組走了,賀世海便把仇記到了賀國藩腦殼上。他想把賀國藩扳倒,讓賀端陽上去,還是有這個可能的!”伍書記道:“不是有這個可能,是完全可能,隻是我們事先沒有想到罷了!”賀春乾道:“就算我們現在想到了,又能怎麼樣?死人的眼睛定都定了,還能扳過來?”伍書記道:“你就不明白了,現在想到對我們正有利!”賀春乾不明白地道:“有什麼利?”伍書記道:“你一時不明白就算了,我自有安排!你回到村裏隻需做好兩件事:第一,立即發動黨員、幹部和你們這邊的人去做好村民的工作,明天一定不要到鄉上來!第二,要悄悄告訴賀國藩,心裏要做好妥協和讓步的準備,你也是一樣,不要隻知道衝衝殺殺!目前最要緊的是要讓賀端陽滅了查賬的念頭!隻要他不再提查賬,我們什麼都依他!否則,我們哪個都沒有好果子吃!”賀春乾道:“道理我明白,不然我怎麼會這樣急急忙忙地來跟你彙報?隻是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才能讓賀端陽滅了查賬的念頭?”伍書記道:“這你不用管!真的是賀世海在背後支持賀端陽,事情就好辦!我馬上就進城去找賀世海,無論如何都要把他們這次行動消滅在萌芽狀態中。要不然明天他們到鄉上一鬧,影響就出去了!”賀春乾聽了這話,便站起來道:“我明白了,我回去就開黨員大會!”說罷又急匆匆地離開了伍書記的辦公室。

伍書記等賀春乾一離開,馬上就翻出電話本,給賀世海打了一個電話。賀世海也正好在縣城,一聽是伍書記電話,就忙問伍書記有什麼事?伍書記隻管嘻嘻哈哈地和賀世海開了一陣玩笑,然後才告訴賀世海自己有點事要和他麵談,等進了城再和他聯係!說完放下電話,當即就拎起包進城去了。

到了縣城,天已經黑了,伍書記估計這時賀世海已經吃過晚飯了,便打電話問了賀世海的家,要徑直到賀世海家裏去了。賀世海一聽便用開玩笑的口吻道:“哎呀,伍書記,怎麼能讓你爬樓?我出來,我們找個地方喝茶!”伍書記便約了在“臨江茶樓”見麵。世海答應了。沒一時,賀世海到了“臨江茶樓”,伍書記在茶樓門口迎住了賀世海。兩人到了一個包間內,房間裏茶已經泡好,一股清香撲鼻而來。賀世海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笑問道:“什麼茶這樣香?”伍書記道:“他這裏最好的茶,特級‘巴山銀針’!”賀世海又笑道:“哎呀,我怎麼配喝這樣的好茶?”伍書記也笑嘻嘻地道:“賀總在兄弟麵前就不要這樣裝了!像你這樣的大老板,什麼樣的好茶沒有喝過?我就怕他這裏沒有像樣的茶呢!”說著過去關了門,回身請賀世海在沙發上坐下,然後自己在賀世海對麵坐了下來。

兩人坐定,都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伍書記放下茶杯後,不想對賀世海隱瞞什麼了,便先雙手抱拳,朝賀世海打了一拱道:“賀總,老弟在這裏先祝賀你了!”賀世海故意道:“我一個個體戶,祝賀我什麼?”伍書記道:“賀總是鰱巴郎過河——牽須(謙虛)!像賀總這樣的個體戶越多,我們家鄉人民臉上越有光!我也不哄到賀總說了,賀總想做市人大代表有沒有這回事呀?”賀世海道:“有倒有這個想法,可能不能做成那還難說呢!”伍書記道:“有什麼難說的?像賀總這樣的民營企業家都不配做人大代表,還有什麼人配做?你放心賀總,我已經受人之托了!你是我們家鄉人民的驕傲,到時候開縣人代會時,組織不提名,我們家鄉的縣人大代表來提你的名!我姓伍的來帶這個頭!私下裏我們再聯合一些代表,保證把你選上去!”說著,眼睛定定地看著賀世海。賀世海急忙站了起來,對伍書記道:“此事當真?”伍書記道:“絕無戲言!”賀世海立即雙手抱拳,朝伍書記深深地鞠了一躬,道:“賀某就多謝家鄉的父母官大人了!”

伍書記一見,立即過去把賀世海往沙發上按,一邊按,一邊說著:“賀總快坐!你這樣折殺伍某人了!”說著把賀世海按到了沙發上,又道:“賀總你喝茶,我們不能光顧了說話!”賀世海果然端起茶杯,又啜了一口茶。伍書記等賀世海喝罷,又急忙提起身邊的保溫瓶,往賀世海和自己的茶杯裏續了一點水。然後坐下來,才又對賀世海說道:“不過賀總,我今天也有一點小事要求助你了,賀總可要支持老弟的工作!”賀世海是生意人,自然知道公平交易的道理。想那姓伍的大老遠跑來絕不會隻是來給他說那麼一番話的,於是便道:“沒說的,伍書記你是賀某的父母官,一方諸侯,你要我賀世海做什麼,隻要我做得到,還有敢不效命的?”伍書記立即笑道:“賀總言重了,言重了,這隻是小事一樁,對賀總來說舉手之勞,一定能辦得到的!”賀世海道:“承蒙伍書記你的誇獎!隻是不知道父母官大人究竟你要我賀世海做什麼?”伍書記道:“既然賀總這樣爽快,那我也就巷子裏扛竹竿——直來直去了!”

說著,伍書記便把賀家灣選舉後賀國藩如何不交接工作,賀端陽如何又和賀春乾對立嚴重,賀端陽準備明天帶人到鄉人搶賬等等事情,對賀世海說了一遍。說完,才又對賀世海笑道:“一把鑰匙開一把鎖,我就知道賀總能把賀端陽這把鎖打開,所以特別才來求老兄的!”賀世海一聽,果然不出自己所料,這姓伍的確是想和自己做交易,便想把自己和賀端陽的關係隱藏起來,道:“哎呀,伍書記真是太抬舉我了!說個老實話,這個賀端陽雖然和我是一個祖宗下來的,可我和他並沒有什麼來往,他怎麼會聽我的?”伍書記聽了這話,又笑道:“賀總,真佛麵前你就不要說假話了!明說吧,賀總,我來就是想和你做這個交易的!你的事,老天在上,我姓伍一定兩肋插刀,如有半句假話,天打雷轟!可是我的這個事,你也就不要推三阻四了!賀總是生意人,懂得與人方便與己方便的道理!我知道賀端陽別個的話聽不進去,但你的話他一定會聽的!如果他連你的話都不聽,那真是月亮壩壩裏看雞巴——把自己看得特大了!不哄賀總說,這老弟呀人年輕,有一股勁頭,但他才入官場,還不知道在中國的官場做事,懂不懂法律還不是最重要的!賀總你原來也做過村支部書記,這陣更是經常與當官的交道,知道要想在官場裏混得好,還要掌握一套技術!這技術叫作官場潛規則!正因為端陽現在還不懂這套遊戲規則,所以才隻知道一個勁往前衝。現實而今他雖然還沒有碰得頭破血流,但如果不改,總有一天會敗在自己手裏。這樣說吧,我想讓我們兩個人都來做個和事佬!我呢,回去就說服賀春乾把村委會的公章交給他,叫賀國藩該交接工作的把工作交接了。以後呢,他們就各行使各的權利,打夥求財,不再這樣你戳我眼睛,我戳你鼻子,和和氣氣共事!你呢,勸說賀端陽不要再老是纏著要清查上屆村委會的賬了!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了唄!新官不理舊事,這話橫說豎說也說得過去!我也不想幫上屆村委會隱瞞,賀總你也是在村裏做過事的,你知道村裏的許多事哪會有上級要求的那麼規矩?俗話都說事情認了真,水都要鬧死人,何必要扭住那點賬不放嘛?你今天不寬恕別人,實際上也是在給自己上緊箍咒,是不是?剛才我說到官場潛規則,這一點我想賀總你是啞巴吃湯圓——心裏最有數的!你說在我們今天這種環境裏,哪個人會那麼幹淨?賀總如果你真的幹淨了,你就沒法拿到工程!即使你拿到了,你也會有爬不完的坡坡坎坎!前幾年我看過一本書,書的全名叫作《潛規則——中國曆史中的真實遊戲》,作者說了幾句非常精辟的話,他說:凡遊戲必有規則,但規則難得明說,明說的難得當真!老弟我就直來直去,把該說的和不該說的話都跟賀總說了!賀總願不願意給老弟一點薄麵,和老弟一起當這個和事佬,那就是賀總的事了!反正我還是那句話,與人方便也與己方便!”說完那目光又緊緊地看著賀世海。

賀世海聽了這話,覺得人家一方父母官把話都說到這個分上,也算是給足了自己麵子!自己雖然在外麵賺了一點錢,但人家畢竟是一方父母官。俗話說山不轉水轉,人不轉路轉,長期在江湖混,哪有不求人家的?何況眼下自己的事就要依靠人家了!既然姓伍的剛才已經表了這個態,為什麼自己不能做這個交易?退一萬步說,即使是組織今後能夠提名自己當市人大代表,也還要經人代會選舉。今天如果不買姓伍的這個麵子,到時候姓伍的在代表中裝怪,十個說客不當一個戳客,那也是很難說的!多個朋友多條路,何況人家把話都說到這個分上了?再說,他說那點事也並不是什麼大事。既然賀國藩已經被拉下來了,自己也算報了當年的一箭之仇。賀端陽也如願以償當上村主任,也算是給小房人長了臉!加上賀春乾雖然是大房的,可當年整自己他並沒有參加,自己和他也算是無冤無仇。得饒人處且饒人,也真的沒必要再纏著過去的舊賬不放了!於是在聽完了伍書記的話後,便馬上道:“哎呀,我道是什麼事呀?原來還是這樣的事!這是好事,我有什麼不答應的!”說完又道:“現在中央都在大力號召建設和諧社會,沒說的,我雖然和賀端陽交往不深,不敢保證他百分之百聽我的,但住到一個灣,不看僧麵看佛麵,我想他總要聽我一點話!何況這裏麵還有我侄兒賀興成,他總要聽老子的!”伍書記一聽這話,立即又朝賀世海打拱道:“那就多謝賀總給伍某的麵子了!”說完以後,才又道:“不過賀總一定要抓緊做這方麵的工作,賀端陽明天就要帶人到鄉上來,隻要他們一來,我們就被動了!”賀世海道:“你放心,我回去就給賀端陽打電話,把話給他講明,先跟他打個招呼!他要是不理我的話,明天我就派侄兒興仁回去,發動小房的人都不支持他,看他怎麼工作?”伍書記聽了這話,高興得叫了起來:“那太好了,賀總!隻要有我們兩人出馬,我相信一切都會按照我們的希望發展!”說完又向賀世海伸出手,大聲地道:“那我們預先祝賀他們精誠合作,團結共事!”賀世海也急忙站起來,順著伍書記的話道:“對,願他們能合作共事!”說著也把手伸過去,和伍書記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少頃鬆開,伍書記又從茶幾上端起茶杯,舉了起來,對賀世海道:“來,賀總,我以茶代酒,向你表個態,你的事就是我伍某的事,我一定竭誠為你效勞!我也預先祝賀你的事成功!”賀世海聽了這話,也去舉起了自己的茶杯,道:“那我就深謝家鄉的父母官大人了!”兩人碰了一下茶杯,又舉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各自散去了。

閑話少述,隻說第二天,賀端陽果然沒有帶人到鄉上去要村裏的賬了。又過了兩天,鄉上的伍書記和謝鄉長就到賀家灣來監督原來的村委會向新的村委會交接工作。這次,兩位領導臉上再沒有一絲怒容和愁緒,而是春風滿麵,笑口洞開!不但兩位領導,就是賀春乾、賀國藩、賀勁鬆、賀端陽等人也是一臉笑容,如逢喜事一般。移交完工作後,賀春乾把村委會那枚公章鄭重地交給了賀端陽。賀端陽在接了象征村委會權力的公章後,向賀春乾伸過手去。賀春乾自然領會賀端陽的意思,也馬上向賀端陽伸出手,兩雙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喜得伍書記在一旁帶頭鼓起了掌來。賀國藩那二萬七千元欠款,由鄉上伍書記裁定,鄉上和村上各負責一半。鄉上的一半賀國藩今天就可以把領條打好,給謝鄉長簽了字,隨時都可以到鄉財政所領取。村上的一半因為暫時沒錢,可以由賀端陽給賀國藩打張欠條,什麼時候有了錢就什麼時候給。賀端陽聽了二話沒說,非常爽快地給賀國藩打了一張欠條。在將欠條遞給賀國藩時,又緊緊地握住了賀國藩的手。伍書記在旁邊又帶頭鼓起了掌來!

2011年5月—8月初稿

2012年8月二稿

2013年7月23日定稿於綿陽科創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