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新知(1 / 2)

第二天是大日子。

李明彩早早起身,卻沒料到老伴比自己起得更早,萬樹德拎著早點進門對正在穿衣的妻子打了個“噓”聲。“遲到了怎麼辦?”李明彩說。“沒事,反正有熟人在,讓女兒多睡會吧。”萬樹德答道。他一邊說一邊輕輕用手一挑簾子,床上空空哪有人在。一大早能去哪兒,當然是公廁。一二十棟出租房四五佰人卻隻有這一個五穀輪回之所,從早到晚是流水樣的人潮。連夜半時分也不例外。萬樹德有一次內急,月明星稀,步履踉蹌,頭昏眼花還沒跑到目的地,倒有二三個花枝招展的女人迎上來纏住不放,差點害他出醜。從此後他就學乖了,睡前少喝水,早上起床步行三十分鍾到附近的醫院門診入恭。這一點芳睛就做不到,小姑娘貪睡,也就是在娘家罷了,如果嫁了人------當然,他可不能眼看著自己的女兒受屈。

萬樹德長籲口氣,緩緩把萬仟思緒強壓在心底。他和老伴慢慢的拾掇,等,過了二十多分鍾芳晴才上樓回屋,和往常不一樣的是她手上拿的不是報紙而是手機。看見他們夫妻她臉上一怔現出些許倉惶,隨即有歡喜浮上來,“爸媽,早。”萬樹德將這一切遲收眼底卻又故作視而不見,他慈和的笑著,看女兒洗漱看女兒用餐,“穿那套粉紅色的吧。”女兒換衣前他建議道。芳晴聞言溫馴的一笑,說:“倒象是新娘子。”這話不假,他們就盼著那一天呢。萬樹德與李明彩對視一眼,準備好了,一家子喜氣洋洋的出門。一隻大包斜挎在萬樹德胸前,扁扁舊舊的,倒與老人出遊無異。基於這個理由,他便堅持要坐公交,這是周日清晨八點,車多人少,空氣裏洋溢著鮮甜的氣息,幾抹綠意在車子停靠的時候從窗子爬進芳睛手心裏,她揉下幾片翠葉,再放進嘴裏細嚼,澀而清香。倒象是宜敏,而那個人在她萬芳晴人生的第一次盛宴裏沒能陪在她身邊,孫宜敏將自我放逐在窮鄉僻壤,手機不接,短信不複。象是存心的要躲開這世上所有人。

或許楊誌能勸回宜敏。

一大早她就握著手機蹲在廁所裏反複思考這個問題。有了昨天的前車之鑒,她今天倒沒冒冒失失的跑去興師問罪,隻是悶頭亂想。可麵前排著一長串的人呢,哪容她這麼浪費資源,三分鍾不到就有人嘴上不幹不淨的罵罵咧咧,芳晴也不生氣,她不慌不忙的起身走人,低著頭倒險些撞在人身上。

是秦鵬和一個女人,芳晴感覺有兩道寒光似笑非笑的向自己掃來,她連忙別開臉竄進一條小巷。幽深窄長,晨起的日光從瓦礫的縫隙或扁或圓的呈透明狀薄薄貼在人的肌膚上,乍暖還寒,象她剛剛搬到此地的那些個清晨和夜晚,在距離她五步之遙的地方總有人嗬護跟隨,脈脈無語,唯有憐惜,在這貧僻與困窘之地,這是最容易滋生孽長的感情,象浮在酒杯上的啤酒泡沫,快樂卻不能持久。這樣的道理,原不是象她這樣普通平凡的人所能想得的,如果不是有人分析提點,她或許永遠也不能明白在淡淡的一線微光之後是整幅天空。長巷盡頭,是芳睛所居住的那棟小樓,她曉得父母現在不喜歡聽見宜敏的事,就索性避開不提。照萬樹德的意思坐上公交,路寬人稀,車子一下子就飆到了。一下車芳睛就看見李浩勤拎著袋早餐在前麵五米遠的地方不緊不慢的走著。她不想喊,臉卻紅了。還是老人家嗓門大,“是他啊?”萬樹德問,然後,李浩勤若不經意的回頭向這邊看了一眼,芳晴見他神色自如的向這邊走過來,禮貌的招呼道:“萬小姐你好,這兩位是------”

“我父母。”

“喔。”李浩勤的聲音一下子變得熱情,他快步上前想伸手接過老萬手中的提包,“我來幫忙。”他說。老萬被唬了一大跳,倒退兩步,把提包在胸前護得老緊。他這麼做,是人都知道裏麵藏的是什麼了,李浩勤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兩個女人先笑了起來。氣氛鬆馳,他們從員工通道走進公司,寬敞華美的大廳空蕩蕩唯有他們一家子,李明彩湊在模型麵前看了一陣感慨的說道:“就為這掏空了老百姓一輩子的錢哪。”

李浩勤聞言不由失笑,他走上前為這一家三口好好的上了一課。保值,升值潛力,土地稀缺,看得出他們都是真正的老實人,在他的長篇大論之後,他聽見李明彩彩怯生生的問道:“你是說等這房子升了,我們可以把它賣了換個更大的。”

“當然可以啊,而且這樣做壓力也不會太大。”

或許是錯覺,芳晴從李浩勤的這句話裏聽出點憐惜的意思。她迅速別開臉,眼裏仿佛有閃光的感激,這樣的女孩子如今不多了。小李把手上的文件收收整齊,大門洞開,流水樣的人潮擁進來,他禮貌的向他們示意然後走開,等小李走開十步遠,萬樹德即扭頭問芳睛:“你們都商量好了?”不待芳晴回答,萬樹德又補充道:“這種事總歸是你們年輕人才能弄明白,我和你媽隻能聽個大概,還是你自己拿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