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見麵(1 / 2)

自那以後他們好象就經常見麵。

“爸爸呢?”芳晴問。

和小李釣魚,和小李郊遊,不能否認年輕時的萬樹德因為工作的關係在休閑娛樂一項上頗有些造詣,是講情調的那種,和風麗日春花秋月,一行人在柳蔭下縱論家國天下,魚不過是其中的點綴品,一個人因心靈智識的外露所得到的認可才是為這樁雅事所提供的正餐。萬樹德品味其中,頗有興致,被凝固在黑白照中的他年輕而富有朝氣,唇邊眉角飛揚跳脫一副揮斥方遒的模樣。就是這樣的人,在失去工作之後漸漸變得佝僂,落寞與蕭索。經濟地位的喪失不僅讓他失去了生活的來源,也斬斷了他的心智。除去金錢再也沒有一種文化能在背後支持他的自尊讓他體麵的活下去。“我倒是‘霸王別姬’裏的哥哥呢,按本唱戲,中了心魔的原來隻有我一個,可是,我幾時死呢?”那是2003年初夏,滿室炎熱,這世上的黑紙白字電波屏幕自不會來關心破敗的宿舍樓裏一個老人的心事,除了他躲在隔壁的女兒的芳晴,分不清是淚是汗,在漫長的忍耐裏,那些晶瑩的東西終於一點點糊滿芳晴的小臉,真是不值啊,而這竟就是萬樹德辛苦半生所唯一收獲的。一念及此,芳晴整顆心都絞痛起來。她狀似不甚在意的問道:“爸怎麼總和小李在一起啊?”

“找個樂子啊。而且,又不是你爸找上門的,每次都是小夥子自己主動邀請。”李明彩說,她扭頭向女兒一樂,嘲笑道:“你擔心什麼,我們家一沒錢二沒權三沒地,別人也圖不了什麼,也就是玩。”

芳晴有一句話隻是不好講出來,她臉上訕訕的另起個話頭:“媽,過幾天我想出門去看看宜敏。”

車舟並舉,來去需要三天時間。就算一切順利,她也隻能呆一夜,看看宜敏好不好。問一句話,隻要宜敏點頭應是,那麼,哪怕就算是用綁的,她也要把楊誌拉了送到宜敏麵前。

好好的兩個人,怎麼就會分開。

自個不知道珍惜,倒是她這個外人看了心疼。

芳晴把宜敏與楊誌相戀的始末象講評書一樣一點點說給媽媽聽。

說到動情處,她自個還沒怎麼樣呢,李明彩的眼淚已經下來了。

怪不得全世界就屬師奶最好騙。

當萬樹德深夜進門,李明彩居然隻因老萬的一句“很好”就當真以為是好。可如果真好,為什麼他會笑得這樣勉強,而腳上居然還有傷。

“捉魚的時候掛到樹枝,”萬樹德連消帶打輕描淡寫的說道:“年紀大了腿腳不行了,抓條大魚居然差點被魚拖下水去。還好小李伶俐,否則我今晚就要和鯉魚精洞房了。”

在房門口閑散遊蕩的房東被這句話逗得哈哈大笑,他們幾個趴在水池邊上嘖嘖稱羨:這魚真不錯。

可不,老萬得意的說道:“是房產公司的關係魚塘,招呼得可殷勤了。魚也好,明天就燉了給小晴補身體,白味的,喝喝湯最滋潤。”

李明彩利落的應了一聲,老兩口洗洗關門睡得暢快,倒是芳晴在床上翻來覆去烙了一夜的餅。

她第二天早上就給楊誌打電話。

“見個麵吧。”她說。

十二點半在廣場附近的KFC碰頭。

楊誌西裝革履一身光鮮,他居高臨下微笑著望著芳晴,頗有些韓劇的架勢,如果宜敏在一定會不喜歡。

芳晴噗的一聲笑出來。

楊誌臉上一怔,說道:“你倒是和從前一樣。”

永遠是衣著樸素的跟在孫宜敏身邊,緊緊的,服貼的,象西裝下擺上的皺褶,溫馴的隨主人的身姿上下左右跳動。而他與芳晴有異的,隻是占據的位置不同。一個在前,另一個在後。倒象是孫宜敏身上的一件夾心棉襖,如今主人嘩的一聲扔下不管,留下他們這兩片破布湊在一處能做個什麼呢,或許是縫個圍兜吧。

楊誌半是自嘲半是逃避的把自己躲在煙霧裏,他看見芳晴一臉的寢食難安決心下了五六遍卻仍然沒能問出口。這樣懦怯,怪不得會被那個女人一聲不吭的狠心拋下,象被扔在馬路邊的一塊香蕉皮,大風過後,一口濃痰迎麵而來。楊誌狠狠的抹把臉,以前所未有的溫和姿態麵對芳晴,芳晴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她心如鹿撞的嚅囁著抖了半天這才完整的說道:“你別再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