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臉疼,她腫的那一邊向上,另一邊壓在枕上,眉宇間流露出痛苦的神情。李浩勤回來,已是淩晨一點,他坐在床邊,吸著香煙為菁菁理理鬂發。她身體一顫,說不清是清醒還是睡著。李浩勤不敢再惹,他呆了一陣,象是萬沒料到自己竟會陷入如此兩難的境地。香煙滅了又吸,吸了又滅。李菁菁清晨醒來隻看見一地煙頭,她呆呆了看了一陣那個在沙發上合衣而臥的人。衣服悉嗦一響,李浩勤溜到被窩裏來。她很想問他事情到底解決沒有?但隻要他回來就好,這一掌說到底也撮合了他們複合。如果他能夠她心裏真正的苦處,那麼那一切也都算值得的。
可他也隻是抱著她來哄。三五句,遠不如昔日情濃時那般體貼與溫存。
“你真的理解我嗎?”她問。他隻是在一怔之後笑笑,並沒如那夜一般說出有深度有見解的話。那樣的靈光一閃,仿佛隻是為了重拾久違的愛情。李菁菁心下悵然,越發象一隻小獸似的緊緊擁著飼主。李浩勤被菁菁逼得幾乎喘不過氣,他每鬆一步,她就更密的擠過來。這樣的愛情,肆無忌憚,完全不似那人,連見麵都不敢。都是因為錢罷,如果他有足夠到能讓他自由的金錢,那麼他就可以拋開一切放手去追逐他想要的一切:名酒,美女,山河,放縱------那是象他這樣的貧困小子一輩子也沒嚐過的滋味。他被責任與義務束縛得太久,即便是願意放下虛榮,攀比,麵子。為了家人,他也不得不赤膊向前與一幹人眾拚個你死我活。而菁菁有足夠的金錢,並不需要他去冒這個險。這就是她的好處,並不是唯一的好處。因為為了得到這樣的好處,他不得不偽裝自我,所以他寧可忽略掉她精神上的些許純潔-----這是偽的,不過是有錢人的一種怪癖。所謂三代出一個貴族,是因為血腥需要漂洗。那些書,香,門,弟。哪一個不是有原罪在先?而這,就是人生的循環。
李浩勤麵色溫柔的揉捏著菁菁的一頭秀發,滿意的看著她在他的目光下瑟縮。如今,她也是有罪的人了,那一巴掌讓他們複合,也讓她從此在他麵前蹲下,從精神上,他終於取得了俯視的權利。至於那個人,沒有芳晴也會有芳雨,沒有芳雨也會有芳秋。隻要他想,就總會有一個人去打壓菁菁的存在。他將來一定是會出軌的人吧!不是他想,是情勢緊逼。步步為營,處處心機。世人於他,從無單純的信任與依賴,他們想的,不過是別人的給予。他也一樣。一想到這裏,李浩勤的心就軟下來,一分一寸,一寸一厘。他恍惚的記起,就在昨夜,他在她窗下獨立徘徊,那是一個人殘存的悔恨。然而就是這樣的情感,也漸漸的被生活剝壓殆盡。他不記得自己是因為什麼才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學習再學習,工作再工作。身為普通人,除了不斷的檢討自己的立身之處再無它法。所以,他一定是做錯了什麼。一朝錯,一日錯,這軟弱的肉體終將扭曲腐朽。終有一日,他會在街邊坐著,如這世上所有飽知世事的老者一般冷眼看人,一肚子掌故曲文人情,可那又如何,縱走到那一天,生命給他的,也不過隻是一個“死”字。
“不行。”他說。
“不要緊。”她說。
“真的不行。”他又說。
她沉默著沒有再接下去,李浩勤趁勢起身。
愛情!
因為背對著她,所以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她隻聽見他語調輕快的說道:“晚上有應酬,你先睡,我晚一點才回來。”
李菁菁把自己縮在被窩裏,軟弱的“喔”了一聲。然後聽腳步聲漸漸遠去,終至於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