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晴駭笑,學宜敏?宜敏有什麼好學的。她憋了一整夜,直到閑談終了,這才有機會對宜敏說出:“大哥讓我跟你學呢。”
“哪個大哥?”宜敏問。
果然是呆子。芳晴趁著幾分酒意,肆無忌憚的笑起來。在空曠的大街上,是一個快活的都市女子。時髦,決斷,朋友眾多------她沒忘了自己前些日子才對父母說過與此意義相反的話。那才是她的真心話,在這世上,她也隻有宜敏一個朋友和李浩勤一個大哥。
“我認識他的時候,他還沒有結婚。”語氣悵然,不是沒有隱恨。宜敏縮在被窩裏,將芳晴的手無聲的握一握。話音嘎然而止,芳晴並沒有說下去,再說下去。此恨經年,她早已學會將過去湮沒不聞,卻終於忍不住伏在這個人身上哭了。宜敏的胸前被濡濕一大遍,芳晴聽見她低聲的問自己:“你和他是怎麼分開的?”緣分,金錢,地位,學曆,性格。芳晴累了,下意識脫口說出“自卑”二字。宜敏啊了一聲,然後說:“真可惜。”這時芳晴已完全清醒過來。夜那麼深,屋外是如雷般雨聲轟鳴,看來今夜是無論如何也要在這裏住下去。如果天知道,那麼有一天她們還會是朋友?芳晴把臉別開,在燈影下,她看上去就象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不認識的女人,帶一點刻骨不去的凜冽的恨意,芳晴低聲對宜敏說:“睡吧。”
這一覺芳晴便睡得好,和所有未老先衰願意回顧往事的老年人一樣,與當事人見麵會給她帶來一種異樣的心安。雖然逡巡現場並不表示有機會重頭來過,但至少她能有機會在夢裏表示出心中的痛悔遺憾。在夢裏,也隻能是在夢裏。當黎明驟然降臨,宜敏溫柔的笑顏在眼前綻放,這中間有她所貪戀的純真溫暖。但貪戀終究是貪念,芳晴驚喜的說出三字:“有豆漿。”然後麵色清朗的坐下來。
這一去就是好幾天,直到宜敏來尋。
訊息一層一層傳上來,芳晴站在三樓的落地窗前隔一層紗望向街麵。因為站得還不夠高,她尚有足夠的能力看清宜敏臉上的每一分表情:落寞,寂寥,纖細,單薄。萬芳晴慢吞吞轉過身,自有識做的小妹出門打發宜敏走。那是她最好的朋友,有那麼一瞬,她的臉灰得不象是真的,以至於身邊的人都紛紛詢問芳晴是不是病了。
她是病了,病到竟要關懷山來護送。其實小關不過是隔壁公司的倉管,中專畢業,長得細長斯文。都在一條街上做事,常有機會在街邊的小餐館碰頭。一來二去,便成了點頭之交。也隻是點頭之交,芳晴沒想到就是這麼個人,居然肯動用自己公司的車子送她去醫院。“順路。”小關說。她不再是兩年前的傻孩子,更不是從前有了便宜也不占的毛雛。小關隻見她溫和的一笑,便利落的上車蜷縮在角落上,額上有汗一層一層沁出來。
是著涼了,因為她昨夜睡得並不好。無數細節,在暗夜之中,閃著光亮,一遍一遍在她眼前上映。幾乎讓芳晴忘了,她究竟是看客還是身在局中。做一個演員,原來遠比她想像中的更困難。她忍得了麵色,卻忍不下心。芳晴哇的一下幹嘔幾聲,小關加快了行車速度,向醫院的停車場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