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成讖(2 / 2)

有那麼一瞬,宜敏臉上現出擔憂的表情,倒象是真的在為芳晴擔心。這世上到底還有一個人是真心的吧。雖然萬芳晴將永不知孫宜敏搬家離開的真正原因,她卻在這一刹那被友誼所感動。芳晴上前輕輕擁住宜敏的身體,單薄微顫,僵硬筆直。“有我在你身邊。”她對宜敏許諾道:“有我在你身邊,總會有我在你身邊。”當她這樣說的時候,心裏有的是莊嚴肅穆的決心。然而她並沒有聽到她想要的回答,宜敏給她的,隻是輕輕的一聲喟歎。

可就這樣她就已經很滿足。至少在這世上,還有一個人,不會板著張臉對她說教指點談論何謂孝與不孝。

她不孝嗎?

在這世上,所謂孝順,再沒有比金錢二字來得真實。買房也好,還貸也好,哪怕炒房獲利,她心頭想的也不過隻是一家子和樂在一起。她到底有幾分是用在自己身上?這兩年她吃的穿的用的,哪一點不是勉強遮補了才能站在人前。旁人什麼看不見,但也隻有李浩勤肯說她:“芳晴,對自己好一點。”好嗎?但怎麼才能算對自己好?那十萬沉甸甸的壓在心頭,似一筆債,要真還了她才能清爽。好嗎?她隻能勉強扯了臉對李浩勤笑,心裏暗自慶幸,還好他不知道,他將永不知道。因為他是她愛的第一個人,第一個,但願不是最後一個。

芳晴送了人回來,已是夜裏十一點。沒人找她,萬樹德與李明彩早已妥妥貼貼的入睡安眠。她小時候最愛這樣的景象,睡在床上,呼吸平穩,雙眼緊閉,感受有漸漸溫熱的氣息俯視著自己。那是被人關注與重視的感覺,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愛。她坐在這暗夜裏,即使身邊是無邊無盡的海卻也能感受到那輕舟蕩漾於波麵的閑適與溫暖。罷了,罷了。在夜深時分,萬樹德分明聽見女兒長歎數聲。第二日清早,他更發現放在桌上的裝修資料被盡數拿走。這事成了!李明彩看不得老頭這輕狂樣子,兜頭一潑冷水向萬樹德潑去:“別忘了那十萬可是我們出的,她現在出錢裝修,也是她該。”這件事本是萬樹德的心結,可兩年過去,就算他老,卻也比從前多了許多長進。

“這事你聽我的吧。”萬樹德對老伴講,“那十萬遲早會拿回來。”

李明彩且不理這話,偏著頭思索著問:“到底昨兒是你的功大,還是咱們沾了小孫的光。”

當然是托小孫的福,萬樹德咬牙暗恨自己竟不知道這才是女兒的命門所在。他別開頭,用極響亮的聲音招呼左鄰四舍:“是啊,女兒要出錢裝修,我們一家就要搬了。”

不待芳晴回家,這事已傳得是十裏皆知。可就算她回家,也沒機會聽人豔羨攀談或是妒恨。這些日子她忙起來,整個人象陀螺一樣飛旋。掙錢,掙更多的錢。數十張票子卡啦卡啦捏在手上,幾乎要渥出汗來。她隻顧著心裏歡喜,竟沒留心手上因緊握而暴出的青筋。到底是窮人家的小孩,竟不曉得掩飾。芳晴不曉得有人在身邊輕歎著,眼見著大好的機會就這樣溜走,別人倒替她惋惜。隻憐憫萬芳晴不知道。但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好處,眾人隻看見萬芳晴樂得腳飛飛的跑開掉。“她有約。”有人笑著說:“是李阿姨替她介紹的,聽說人不錯。”所謂不錯,不過是有車有房。這就是極好的條件了,眾人冬瓜豆腐的歎息一陣。這些芳晴自然聽不見,她忙著給宜敏打電話,低聲央求宜敏陪她一齊去相親。

宜敏不肯。“我去做什麼呢。”宜敏在那廂呱咭呱咭的笑。“好做電燈泡啊。”

“你要肯做才好呢。”芳晴有意拖長聲音說道。她們這樣說的時候,都不曉得這就是所謂一語成讖。當芳晴施施然走進酒吧,坐在芳晴對麵的正是林銘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