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又有香會,你去那些施粥的鋪子前看看,或許有你想見的人。”
他直到聽到滿意的回答方才放下電話。
夜這麼深,吹得人骨頭發疼。芳晴把自己裹緊些,再裹緊些。直到強烈刺目的陽光將她激醒。這是周六,不用上班的一天。她不記得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有上湖邊讀書鍛煉,那些日子,象流動的海水,一潮一潮向岸上湧。而她就坐在岸邊的岩石上,任風吹雨打,卻巋自不動。隻是陷進去,與石俱沉。
說起來她已經有兩天沒睡好,卻仍然是皮膚光潔,神彩熠熠。再過兩年就不行了,萬芳晴坐在窗前細致的畫著妝容,再配上素色的衣物。很清很淡,象那些曾經有過的鶯飛草長重帷深深的時節。一個女子,最終還是要因著宿命走完一生。是她書讀得不夠嗎?萬芳晴一向成績優異,高考前因生病發燒才發揮失常。窩在間小大學裏,依然年年獲獎,期待服務社會。可社會不要她。一直以來都是她自個兒象貼膏藥似的賴在社會身上不放。找工作要錢,住房子要錢,生病吃飯通通要錢。而她一無所有,就象是巴在家人身上的窮親戚,不停的看臉色表忠心。在別人眼裏,她連隻小強也不如。別人不過是瞧她略有些姿色,怕她翻身,方才給她兩分薄麵。而她,不得不自尋保全之道,不管是婚姻還是工作。她都得說一套做一套,唯恐辜負了社會給她的標準:在外做人,在內作娼。
是在心裏,沒有什麼不可以出賣。亦沒有什麼值得尊重嗬護。舉目四望,皆為謀生。漸漸的,有戾氣彌漫充塞胸臆將人吞噬。所謂盡忠盡孝,不是笑話就是泡影。父母不明白這個,是因為他們蠢。而社會?這是個抽象的詞。象個隱形的高手,常讓人有亂拳打入棉花堆之無力。唯有放棄,不是放棄生存,是放棄想要改變的氣力。總歸是要活下去的,活下去,活到最後,或許有一天她能看見究竟是哪些人以坦然調侃的姿態回憶說“他們曾將人玩弄於股掌之上。”
公交慢慢的駛離城區向郊外開去,風景明朗歡快,象一個人的心情。一個月前,他們尚是一家三口各懷心思到天林寺禮佛。一個月後,唯有她單刀赴會試圖將自己賣個好價錢。這小小的調侃的一句讓芳晴心裏放鬆了不少,她雙眼微合回憶起當日的細節。公交車搖來晃去,枝枝蔓蔓都是小彭的影子。不能否認,在當時,萬樹德與李明彩比芳晴更有與時俱進的時代感。他們飛快的扯了芳晴就走,惟恐自己一家也陷入南京一般的窘境。走之前她順手塞了五十元到老人手上,換回的是一張皺巴巴的名片。誰稀罕這些個,芳晴一轉手就扔了,贏得萬樹德一聲喝彩:“防人之心不可無。”他們把這一點毫無保留的貫徹到生活中的每一步,包括對唯一的子女。芳晴現在終於明白了,卻並不因此而感到快活。現在的她,就象是一個被迫戴上放大眼鏡的人,生活中的每一件事都以倍數呈現在她麵前。那些細節,象一把把刀子尖尖硬硬的刺激著她的神經,逼她抉擇,逼她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