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1 / 2)

而他們這次想的新花樣是悄悄上門偷偷偵察。

萬樹德與李明彩乘坐周日早上的班車來到省城。當芳晴與中介簽合同的時候,班車正停在一家小店前休息。司機有吃有喝,他們老倆口如何肯花這個冤枉錢。不過是饅頭就水混混就是一餐,李明彩猶豫著問:“真的不去找芳晴?”

萬樹德曉得老伴是心疼那兩個住宿錢。他於是勸道:“我們就悄悄的看兩日,她若是過得好,我們做父母也安心。她若是走了岔路,你女兒的脾氣你也曉得,萬芳晴今時不同往日,若不真逮著她的錯。她哪肯認,哪肯服輸。”

“但願沒事。”李明彩歎道。

這便是女人家淺薄的見識。萬樹德心說,要有事才好,有事才好發揮。若真沒事,這份情慢慢的也就淡了。不等到生孩子她需求人,萬芳晴怕是會和父母疏遠到一年一個電話。他想到這裏,不由深自懊悔不該把房子落在芳晴名下。這次一定要一個了斷,萬樹德發狠道。他一邊想一邊狠狠的用腳踩著地上的煙蒂,仿佛那便是女兒逆根的種子,輾死了就再不會死灰複燃。

“上車吧。”李明彩招呼他。一路無話,到了省城已是下午二點。和往常不一樣,他們在街頭躑躊了好一陣方才想起此次活動的含義。驕陽烈日,李明彩站在商場簷下被推湧的人流擠得幾欲暈去。全仗著一口氣罷,她忍著找旅館,忍著安頓自己。當四周終於靜下來,李明彩便再也忍不住一口嘔在地上,一個年輕的服務員嫌惡的捏著鼻子喊了聲“媽呀。”仗著張老臉,萬樹德蹬蹬蹬罵過去,女孩子哭了,立刻就有年輕的男人跳出來。這種小旅館,哪是什麼良善的所在。李明彩慌得連滾帶落的從床上爬起來和人陪不是。

“這算什麼事呢?”她委屈拉了萬樹德的手落了幾把清淚,這才覺得心裏好受些。

但明日未必能承擔起跟蹤的任務。

“有我呢。”萬樹德拍著胸膛。他目光耿耿的在李明彩床邊守了一夜,天才蒙蒙亮,就準備竄出去。

“歇一會吧,老頭子。”

萬樹德粗聲粗氣的答:“我心裏燒得慌。”

其實他想說的是“臊。”這樣的羞辱來源於一個父親對家庭局勢的不能控製。長幼有序,他反複的用這四個字哄騙自己。來到芳晴公司門口,卻羞羞怯怯的躲在了離大樓有兩丈遠的所在。也不知過了多久,當陽光透過大樹的枝葉幾乎灼痛了周身的每一寸肌膚,萬樹德這才看見芳晴姍姍來此。長久不見,女兒比從前更瘦些,娉娉婷婷的帶著女人的嫵媚。這不再是從前依依膝下守著他愛嬌愛癡的那個小女孩子了,萬樹德心酸的想,芳晴也隻是在極小的時候才以那種麵目出現在他眼前。然後,她便如風吹稻穀一般迅速成長,疏離的站在田坎的邊緣。而他,隻是在偶而駐足才讚一聲好。情份上是淡薄了些,但誰會料世事會變成這樣呢?誰會想到有一天這世界會父不父,女不女。一個老男人被社會象蟬一樣蛻皮蛻掉,非要如螞蟥般蛭住兒女肌膚才能生存。是生存,這個權利,向來不是天賦擁有,他得每一分每一秒豁出命的去爭方能得到。

這一晃就是幾十年,他靠在在路邊的長椅上休息,不知不覺就盹過去。風這樣好,幾乎讓人感受不到夏日的灼熱而隻覺得清涼。是在夢裏,有一種無拘無束的歡暢統治了他的身心。象遊回大海的魚,然後粗暴的,他被人所驚醒。身上所有的空袋全空了,萬樹德被人當街麻醉偷光所有。或者,他不應該選在樹蔭深處坐下。可這是大白天,整整一天,應該有人看見,從清晨到黃昏,總有人能瞥見這一幕。可沒有人吱聲,更滑稽的是,他想如果他看見別人這樣,也不會吱聲。隻能自己掩了麵哭一陣吧,這是晚上六點半,邊上倒有人圍上來。一個清潔工,以世界末日的姿態,站在老萬身邊大聲的講述她所看到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