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還不算什麼。真正讓芳晴飽受刺激的,是在兩天後。
孫宜敏嘩啦一聲打開鐵門進來,身後跟的是“日本”。她還沒來得及強打精神調侃宜敏一句半字,小孫已搶上前撲過來懺悔說:“我知道蘇楷的事是我做得太莽撞,我沒征求她意見,我沒顧著她心意,我隻照著我自己的意思。我自以為是在保護她,沒想到卻是在傷害她,我把她的事拿出來講,就是將她淩遲了一萬遍。她是再也不會原諒我,不管我怎麼努力,我總是傷害我身邊的人,先是家人,再是朋友,蘇楷再也不會當我是朋友。她恨我,所有人,包括他,”說到這裏,孫宜敏毫無半分遲滯的喊出了那個名字:“楊誌,芳晴,今天我見到了楊誌。”宜敏捂著臉哭出來,林銘山的眼睛在一瞬間瞪得老大,眼神裏充溢著被傷害的自尊,和一個花花公子想極力維護的驕傲。
從此,他再不會放過宜敏。這是著險棋,如果不是因為楊誌和她有這層牽扯,萬芳晴幾乎要大聲喝彩,為宜敏的機變,大膽與果斷。這是孫宜敏真實的想法嗎?芳晴看不見宜敏的臉,隻能透過門縫,看見宜敏蜷縮在臥室的一角,整張臉伏於膝上,雙肩在劇強的抽動。那樣的絕望,不僅僅是為個人而感傷。在宜敏的哭泣聲裏,或許有一部份是為身處這個時代卻又出身低微的女性,哪怕竭盡全力也無法擺脫貧賤命運而心生的怨憤。這,是諸如林銘山之流永不能理解的,他們高高在上,屹立於眾神所在之巔卻又不能免去凡人的種種陋俗:嫉妒,貪婪,挑釁,占有。希臘神話裏曾有的細節,現在仍然會有,並且變本加厲,在如今,眾神已經不會因“女人的浪漫情事”而挑起凡人之間的戰爭。他們現實,很現實,除了金色與黑色,再沒有什麼可以打動他們的心。那才是正事。有多少女人看不透這個,當愛情是攻取堡壘的唯一利器,而甘願步入遊戲。可想一想海倫最後在哪裏,在因愛之名的後頭,是多少人的私欲與野心。
“而也隻有可憐如你我,才不能不棄了自己與他們敷衍周旋,妄圖食一點漏屑。”芳晴極力撇開頭,不去聽那些個哭聲。她定一定,從林銘山手中接過宜敏的小包,歎氣說:“日本,你還是回去吧。你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如果她願意,她自然會告訴你。”其實她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孫宜敏是如何揣測楊誌的,他們竟見麵了。這個認知竟讓她心裏疼得一矬一矬的上下亂竄。身後傳來啪的一聲脆響,那是林銘山離去的聲音。芳晴慢慢的挪動腳步到到宜敏的床頭然後坐下來,宜敏的哭聲已漸漸稀落至無。以芳晴的頭腦自然想不出這究竟意味著什麼,她隻當這是宜敏發作的前兆。
“宜敏會打我嗎?”她恐懼的想,在心裏默念著:“這是我欠她的,因著私欲,我竟背叛了友情。我欠宜敏一掌,”她倒沒有想到自己會因此事而入十八層地獄,這讓芳晴欲加內疚與不安。是幾時我學得這樣子壞,她深深的,深深的,把自己埋進床單裏。這是自宜敏在芳晴家中發現楊誌的痕跡之後,小萬第一次在宜敏麵前流露出這樣的神情。火候到了,宜敏伸出手摸摸芳晴的頭,不露聲色的說:“累了吧,洗一洗上床睡吧。嗯,不想睡,那就是餓了。我做東西給你吃。”孫宜敏做了隻漢堡給芳晴,手法配料與楊誌毫無二異,就算隔天吃了仍能認得出來。是幾時小楊與小萬走到了這一步?雖然從道義上講她孫宜敏無權幹涉此事,可妒忌仍然象毒蛇一樣啃舐著宜敏的心。
“我給過芳晴機會。”宜敏對自己說:“抓不住就怪不得別人了。”
宜敏坐在沙發上,看芳晴毫無知覺的,如小獸一般慢慢吃著漢堡。負疚,掙紮,從她低垂的頭頸,一絲一絲向外泄露出來。而每一寸都會成為別人要挾的手段與把柄。這樣子傻,多虧是落在了我的手上。宜敏想。她們倆如今是同一個男人的女人了。宜敏想罷一笑,這是小孫根本就不在乎的東西。宜敏在乎的,從來都在別處。比如一輛車,楊誌手上貸款買的捷達。當然和小林老許的沒法比。但如果一個男人既是初戀,又人品能力上佳。那女人們為什麼要舍易求難,去遷就一兩隻於自己毫無希望的金龜呢?她孫宜敏如今又不傻,想起那些曾有的歲月,宜敏的雙眼如火花一般跳動又迅速黯淡下來。芳晴坐在宜敏跟前,心驚膽戰的看著這一幕。
“宜敏。”她鼓足勇氣喊了一聲。宜敏如何肯讓芳晴破了局麵,把事情捅破讓彼此兩難。小孫立刻起身將芳晴送進臥室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