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天意緣夢(2 / 3)

念璡擦去眼角的淚痕自問:“不讓他們父子團聚,我沈豔茹還是人嗎?”

她承認,潛意識裏,如果鄭躍進不再出現,也許有一天她最終會與慕南走向婚姻的殿堂,共度餘生。但她心裏非常清楚,鄭躍進遲早是要出現的,她太了解鄭躍進了。尤其是當她一看到兒子盼盼酷似鄭躍進的眉眼和單純的神情,她從心裏巴不得鄭躍進能從天而降,馬上就出現在她和兒子盼盼的身邊。

也許,生活中有過這種離散經曆的男女,內心的這種期待,可能都傳承了中國人那種根深蒂固的、傳統的思維意識和家庭理念。

可此時此刻的沈念璡,躺在慕南身邊,心裏卻翻滾著對鄭躍進的思念和對慕南的不舍。她痛苦地糾結著,真有一種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覺。在她的心裏,不論舍棄誰,都是一種深深的痛。

她在心裏對鄭躍進說:“你這麼久了才來找我?你可以結婚,難道我就要做一輩子玉女嗎?”鄭躍進與雪陽的婚禮此時浮現腦海,讓她對鄭躍進有了一絲幽怨。

她同時也對慕南說:“誰讓你是小我幾歲的弟弟呢!明知道我已經有了兒子,怎麼還來招惹我呢?”

慕南的衝動和情愛此時在她眼裏似乎也成了埋怨的理由。

思考得久了,她感到很煩。不論舍棄誰,都讓她感到剜心的痛。雖然兒子盼盼是很充分的一個理由,可她現在該怎麼和慕南說呢?

她在胡思亂想中,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這一覺,她在夢中一直和媽媽Emma在夢中爭論著。

的確,也許念璡自己都不曾察覺,鄭躍進與雪陽的婚禮在她心中還是留下了很痛的陰影……

“還山盟海誓呢,這才幾年?他就結婚了。”豔茹手拿著鄭撫順《天天報》,看著躍進抱著雪陽走進婚禮現場的照片,嘴嘟囔著,一臉的委屈。

“我知道雪陽那孩子,我哥家老房子沒動遷時,她家和我哥家是這院那院。”老太太有欣看著女兒說。

“可是他和那個女人結婚了,而我卻一個人帶著孩子……”

母女倆開始爭論。老太太有欣接過話題。

“雪陽那孩子患的是血癌,你沒看報紙上說嗎?這裏麵沒準躍進有難言的苦衷呢。”

“血癌?不管她得了什麼病,結婚是有感情的!能結婚,就說明心裏就沒有我和兒子!”

“你有了盼盼,躍進不知道。是我寫信告訴他爸不讓躍進知道的。我們娘倆沒身份,在這種情況下躍進再摻和進來行嗎?”

“那我和盼盼怎麼辦?”

“等我們的身份、工作都穩下來再與國內聯係。”

“這穀天鎮……在這大深山裏麵,連個電話卡都買不到。”

“有了電話卡打給誰呀?躍進家也沒有電話。”

“這和蹲監獄有什麼區別?”

“豔茹啊,你爸死了,萬事我們都得忍啊!”

她開始是流淚,後來是抽泣。等媽媽提到“爸死了”沈豔茹就哭出聲來。

這委屈而又傷心的哭聲把沈念璡哭醒了。她睜開眼睛一看,身邊已沒有了慕南。她看看床頭上中國製造的藝術品裝飾電子表,是早上8點多鍾。她不想起床,她要清理一下大腦中混亂的思緒,梳理一下自己與躍進、與慕南的關係。

她記得,在後來的日子裏,她幾乎成了慕南女兒香香的保姆。等孩子大了,她邊學英語邊學賭牌。而賭,在成年人中是不分年齡和學曆的。輸贏的刺激會讓一個人忘乎所以,甚至放棄自尊!念璡很快就成為Q公司的職業賭手,而且賭技是一線的雙Q會員。她因父親死在賭城拉斯維加斯,所以她就去大西洋城賭場玩牌。她的業績不錯,每年的收入也非常好。慕南知道她英文不好也不去管她,但慕南要求她去大西洋賭場不準超過10天必須回穀天鎮。

可是,經常賭的人,那種輸贏的刺激占據了大腦中所有的位置。她也一樣身陷其中。在她的心裏,除了媽媽和兒子盼盼,就是慕南和香香。忙碌充實的生活,亦很少讓她有工夫再去想念鄭躍進,時間久了,好像思念的感覺也就不再那麼強烈了。

但在她和媽媽入籍考美國公民的時候,鄭躍進這個男人,又從她的腦海裏跳了出來。媽媽有欣起英文名叫Emma(艾瑪),她隨媽媽起英文名叫Ella(愛拉)。媽媽當時還笑著問她幹嗎起這麼個名字。她哈哈笑著回答,說“愛了”就行了。而且還加重語氣,說“愛拉”這名字多好!同時,她自作主張把沈豔茹的名字又改成了沈念璡。是的,不管她怎麼笑,哪怕笑出眼淚,但在她的心裏,還是沒有哪個男人能取代鄭躍進。每當她要做出某項決定,或者改變生活方式做出選擇時,她就會想起影響她一生的男人鄭躍進。她要守候著那份純潔的初戀,並在心裏永遠念著她的郎君鄭躍進。

她闖進慕南的生活,或者說慕南闖進她的生活,應該是單身男女天天在一起日久生情的必然結果。

當她和慕南如同夫妻一樣不可分離時,有一天媽媽Emma把她叫到房間神態莊重,語氣認真地問她:“你說,慕南……他……他碰過你沒有?”

她怔了半晌,臉兒刷地紅了,她沒想到媽媽會問這個問題。她不知道該不該回答,或者說怎麼回答。但媽媽的表情和語氣告訴她,這事好像事關重大,不能隱瞞。

她不好意思地看著媽媽小聲說:“媽!您幹嗎問這個?他……”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表示慕南碰過她。

隨後她敏感地問了一句:“怎麼了?”

沈念璡當時想和媽媽說:“我和慕南的交往您是知道的呀,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這兒又不是中國。”

“噢……”媽媽Emma這一聲“噢”,好像言近旨遠。

果然,隻過了一會兒,媽媽就很溫和地對她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媽媽說:“假如你和躍進還有可能,那這件事,將來躍進出現時,你永遠也不要跟躍進提起。”

她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不安地看著媽媽,心想:“為什麼呀?他鄭躍進可以結婚,他可以有女人,我讓男人碰了就犯天條啦?”但她什麼也沒說。因為太久了,她感覺那份感情已經淡得讓她想不起來了。

媽媽看著她的表情,知道她是滿臉的不服氣,一聲歎息地坐下來說道:“你不懂啊,豔茹。對原配的男女來說,感情上的事,不要說得太清楚,男人好一些,尤其是女人。對男人說得太清楚了,男人的心裏就會有死結,這個‘結’男人一旦係下了,你們的感情就會受到影響,甚至會影響你們夫妻以後的生活。所以,夫妻間不一定什麼都要說。有些事,特別是男女之間的事,還是朦朧點好。”

她一噘嘴,嘟囔道:“他什麼都可以,我就什麼都不行!還團聚?什麼猴年馬月……”

說完,她覺得語氣重了,看了看媽媽又補充說:“等盼盼大了,我會把兒子帶給他……”

媽媽Emma知道念璡還有些與躍進賭氣,她的觀點是個人的隱私永遠不能講,因為她知道隻要是人都是不安分的,但這不安分是存放在自己心的領地裏。經曆了,知道什麼是愛,什麼是恨,什麼是悔,心便開始變得安分了,但那不安分的過程不能說得太明白。尤其是男人,她的經曆告訴她,男人在男女事情上都是太在意,很狹隘的。

記得媽媽的秘書Tina曾和她交流過心得。Tina認為在每個人的心底,都藏有一個或兩個難以忘懷的秘密,這個秘密領地不是誰都能踏進的。人們常說深愛一個人並得到了相應的回報,為了那份真誠,就應該獻出自己的全部,包括從前儲存在私密領地的隱私。通常這樣做的人,恰恰最後是追悔莫及,如果你這麼天真,那你就會被殘酷的現實撞得頭破血流。

而留存在心裏麵的隱私,不論是好的還是見不得人的,都是你的經曆。你的完美是因為別人不知道你的足跡也可能沾滿了塵泥。就像那珠寶商手裏拿著兩塊玉:一塊玉是碧綠無瑕;一塊玉是內含瑕疵而碧如金。很多人都去選擇那塊碧綠無瑕的玉,但問價格,珠寶商會告訴你,那塊有瑕疵的玉是無瑕疵的玉一倍的價錢。為什麼?因為有瑕疵的玉才是純玉。

人又何嚐不是如此呢?

“那我沈豔茹的人生經曆因為有瑕疵而不完美了嗎?再說,一個單身女人在舉目無望的時候,真的就不能有第二個男人嗎?”

沈念璡欠欠身,把枕頭抱在胸前思維繼續。

在她的心裏,一直認為她幹淨的身體是屬於鄭躍進的,所以她一直守身如玉。默默地思念,默默地守候,每日的祈禱便是那信誓旦旦的海誓山盟,那以身相許後情深意切的諾言,甚至於在入籍考美國公民時,改名沈念璡來作為守候這份初戀的忠貞!

可是,20年守身如玉,希望依然渺茫,才有了與慕南不違人性和常理的男女交往,這也很正常啊。

回想剛才的夢境,念璡終於明白自己潛意識裏原來是如此介意躍進與雪陽的婚禮。殊不知,每個人可能都會遇到一些不得已的事情,就像慕南與自己的情緣。這便是人啊,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人本身是有缺點的,就像那含瑕疵的玉。那自己為什麼又對躍進與雪陽的事情耿耿於懷呢?想到這兒,念璡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她把枕頭往旁邊一推,掀起被子下床拿起手機走向陽台打了個電話。然後,她很悠閑地把手機往床上一扔,急匆匆地走進衛生間。

真是趕巧,就在這個時候她的手機響了。可是她在洗浴,那嘩嘩的水流聲,讓她聽不到兒子盼盼的電話鈴聲。

這個世界上,的確有一種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男人。這種男人,養足了勁,鼓起勇氣地去麵對殘酷的現實。在感慨中耐得住寂寞,不論結局是什麼,他都堅強地挺立著,哪怕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依然癡心地執著,從不後悔。

鄭躍進便是這種有點傻氣的男人。

就在沈念璡躺在床上胡思亂想的時候,鄭躍進在不知不覺中正在和自己的兒子盼盼說著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