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端正正地在胸前畫了一個十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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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回家有兩條路,史特萊夫們可以沿著柏油車道兩側的人行道走回去,也可以選擇穿過近五分之一個濱海濕地公園。
濕地裏原本就有這一條幾乎可以貫穿整個公園的古老道路,下麵的路基很堅實,上麵鋪設著石板,但幾百年過去了,沒有持之以恒的維護,很多地方都沉沒在了沼澤汙穢不堪的水塘裏,後來市政府重新整修了那條道路,他們謹慎地增加了支路,設立路標,在沉陷的地方立起橋梁,這樣既不破環濕地原有的景觀也不會讓人在裏麵輕易迷路或陷入沼澤。很多人是願意經常在裏麵走走的,一邊呼吸濕潤新鮮的空氣,一邊欣賞濕地裏以千萬計的樹木、花卉,昆蟲與動物。
史特萊夫父子在很多時候會選擇穿過這片濕地,這裏在某些時候和他們曾經待了好幾年的亞馬遜叢林非常想象,而有的時候完全相反,這令他們感到安慰和有趣,史特萊夫經常會在穿行在鬱鬱蔥蔥的蘆葦,柳林和灌木叢的時候摘取漿果——在濃密的泥炭蘚群落上麵必然生長著濃密的高灌藍莓,它們有時候不過一肘方圓,有的時候能綿延數百英尺,第一顆果子在五月末的時候出現,八月份的頭幾天達到高峰,但在九月末還是能找到一兩捧生機勃勃藍色帶果霜的果子,它們並不是很甜,帶有濃重的酸味,但果肉很厚,史特萊夫會把它加在牛肉裏,牛肉會因此變得格外鮮嫩多汁;還有和越橘生長在一起的另一種藍莓,它要比前一個親戚甜的多,也小得多,一大串一大串地懸掛在枝頭,還有茅莓,黑黝黝的,毫不起眼,也沒有香氣,但果實粒粒飽滿,口味甚佳,問題是你必須搶在小鳥和老鼠之前把它們采摘下來,一叢足足有三公斤之多的茅莓全部消失也不過就是一晚上的事兒。
黃昏的時候濕地裏的人並不多,但今天史特萊夫們似乎總能遇到些意想不到的人物。
“史特萊夫先生,”亨利先生高高興興地喊住了他們,他站在一個沼澤的邊緣,一旁的抽水機轟隆轟隆的響著,他的兒子正站在橋梁邊興致勃勃地觀望:“晚上好。”
“晚上好。”史特萊夫有禮貌地回答,他停住腳,左右看了看,發現安妮.肯特的墳墓距離這兒不過五十英尺:“您在幹什麼呢?亨利先生。”他語氣平靜地問道。
“一位先生在這兒丟了他的表。”亨利先生回答:“他願意出五百元換回這個有紀念價值的小玩意,所以我弄來了兩台抽水機。”
“這兒所有的沼澤都不是連通著的嗎?”
“不,不全是,”亨利先生指著那個正在急速下降的水麵,“這個就不是。”抽水機發出了鏗鏗的聲音,他猛然低下頭去,好象要跳下去,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水麵,泥漿在沸騰著,他突然吹了一聲口哨,“我們走運了,史特萊夫先生,我們今天的晚餐可以加一道大菜。”他把自帶發電機的強光探照燈指著沼澤的某一處:“看看那些小尾巴!”他愉快地喊道:“鰻魚!至少有二十條!”
“隻怕不止。”史特萊夫說。
亨利先生敏捷地從抽水機後麵拿出了網兜和經過加工的長魚叉:“幸好我有準備,”他在樹枝與樹根間危險地跳來跳去,終於找到了一個比較好的位置。
長魚叉刺了下去,那些小尾巴翻騰得更厲害了,但魚叉被什麼卡住了,亨利先生試了好幾次都沒成功,他的麵孔在燈光下變得金燦燦的,滿臉都是油汗,“被卡住了!”他喊道,他從樹枝上笨拙地站起身來,從褲兜裏掏出了一副橡膠手套,這副手套很長,一直到他的腋下,熒光黃色。他又趴下來了,這次他放棄了魚叉,而是直接將手臂伸進了泥沼,抽水機仍然在工作著,鰻魚扭動的身體在水麵上忽隱忽現。
“抓住了!”亨利先生喊道,他抓住頭上的樹枝,用力把自己拔起來:“好家夥,太沉了!”
一樣水粼粼,黑乎乎的東西在他胳膊的末端顫抖著。
亨利的兒子撲在了欄杆上,撒沙走過去,把同學拉開,男孩子表示不滿,但他驚訝地發現這個矮他一頭的小孩子力氣大得驚人,他壓根兒不能動彈。
那樣東西逐漸暴露在燈光下,幾條青灰色的小鰻魚仆仆地從上麵掉進水裏。
泥水很快流幹淨了,所有人都能看見那是個什麼玩意兒——一個畸形的狗頭,非常大,灰黑色的皮毛緊緊地貼在龐大的顱骨上,它的下頜被撕開,露出大馬哈魚肉那樣古怪的紅色,可以看見下頜骨,牙床,還有起碼有著成人手掌那麼長的黃色牙齒,它隻有一小段脖子,裏麵黑洞洞的,鰻魚的尾巴纏繞在垂下來的氣管、血管以及半截脊椎骨上麵,亨利先生的手指插在它的眼窩裏,一顆眼珠被人類的手指驅趕出來,滑溜溜地懸掛在茶褐色的鼻子前方。
亨利先生的兒子猛地嘔吐了起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