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恩.巴蒂爾是個衣冠楚楚,相貌堂堂的美男子,這個傳統賭場開設至今從沒變過,從荷官到發牌員,從經理到副手,連同賭場主人,他們的容貌與身材都要比普通男人更出色,當然,清醒的頭腦和冷酷的心腸也是——據霍普金斯說,巴蒂爾已經在拉斯維加斯待了整整四十年,最初的時候他是無家可歸的小癟三,住在下水道裏,在賭桌下鑽來鑽去,搜索賭客們無意間掉下的硬幣(那時還沒有籌碼這回事兒呢),長大點兒他就憑著一張善於甜言蜜語的嘴和討人喜歡的臉蛋做了女招待或娼妓們的小跑腿的,負責看個門,提個大衣,沏茶或咖啡,抑是給她們喜愛的客人傳個訊或是遞個警信什麼的;等肖恩.巴蒂爾的嘴唇上生出胡須之後,他本可以成為酒吧招待,這是份值得羨慕的活計,安全、輕鬆、幹淨、還有很多漂亮女孩,但他婉言謝絕了,他向當時排位第三的賭場主人毛遂自薦,他認為自己會成為一個好莊家——在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在忙於打盹、偷酒喝和掀女人裙子的時候,肖恩.巴蒂爾卻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全神貫注地觀察著每一場賭局,他懂得如何觀察和學習,不但是從莊家那裏,也從賭徒那裏,他貪婪地吸取著撲克、骰子、輪盤裏的營養,就像是被它們喂大的——賭場主人慷慨地給了他一個機會,他抓住了,他有技術,也有運氣,他或許可能成為最年輕的副手甚至賭場主人,但他遇上了安東尼.霍普金斯。
值得慶幸的,那時的“食屍鬼”也很年輕,年輕的願意嚐試一切可能嚐試到的東西,他們攜手合作,並且很快嚐到了甜頭,霍普金斯得到了他的學費,而肖恩保住了他的性命與職位。肖恩.巴蒂爾每個聖誕節都會寄給醫學院學生一封信和禮物,他從未放棄勸說霍普金斯和他一起幹,那份禮物也永遠都是籌碼——五元的純黑色籌碼,二十元的純綠色籌碼,五十元的純黃色籌碼,一百元的純紅色籌碼,兩百元的純紫色籌碼,伍佰元的乳白色鑲金邊的籌碼……直到安東尼.霍普金斯在聯邦調查局的追捕下開始第一次逃亡。
肖恩.巴蒂爾放開了霍普金斯,轉向男孩們,他站在這間房間唯一的一盞吊燈下麵,橙黃色的燈光為賭場主人的臉鍍上了一層金,他有個寬廣平坦的前額,聳起的眉骨和一雙蜂蜜色的眼睛,他的鼻梁有些窄,但鼻尖非常圓潤,引得人想要去吻一吻(很多女人也是這樣做的),顏色異常近似於白咖啡的淺褐色的頭發優雅地打著卷,胡須,雙鬢與額發交際處的碎頭發都被清理的幹幹淨淨。
“那麼,”他一邊凝視著兩個男孩,一邊伸出手來,“兩位先生,霍普金斯……還有比桑地。”他依次和他們握了握手,他的手掌肥厚幹燥,力道堪稱溫柔。
“也許你沒有見過我,”他低頭看著撒沙.霍普金斯,在心裏為這個男孩幾乎觸手可及的美貌讚歎:“但我確實是你父親的老朋友,我們彼此通信,長達十二年,你的父親是我的良師益友,他給了我很多絕佳的建議,”他示意孩子們看向屏幕,這麵顯示器牆壁所展示的正是賭場中最為熱鬧和華麗的一部分——“演奏家”蘋果機,一排排,井然有序,閃閃發亮,上千台吃角子機旋轉、停止、掉出籌碼時機器頂端發出的叮當聲就像錢幣的海潮那樣層層疊疊地迎麵撲來,每台機器前幾乎都坐著一個人,男女老少都有,他們的麵部表情極其統一,麻木而又緊張,不停地拉下杆子和投進小塑料片,所有的動作都是機械性的,一遍又一遍,毫不猶豫,好像他們投下去的不是辛辛苦苦賺來的鈔票兌換來的籌碼,而是其他什麼惡心肮髒,亟需拋棄的東西。
“每個賭場都有吃角子機,”肖恩說:“但隻有我這兒生意最好,猜猜看這是為什麼——撒沙,這得感謝你的父親,他給我的建議,這裏有一千兩百台吃角子的演奏家蘋果機,它們被分為六個部分,每部分都被電腦連接起來,在某個時刻,它們會成為一體——即是說,一旦拉中,它們吐出的錢幣將不僅僅是一台機器的所有,而是兩百台機器一起嘩嘩地往外噴吐,你可以想象嗎?那是個無比壯觀的景象。”
“真有人贏過?”別西卜搓了搓手指。
“當然,一個年輕人,他贏到的角子得用十噸貨車裝,他的手掌印就在蘋果機場的入口擺著,看,看這兒,”一個鏡頭拉近,顯示器上出現了一個做工精致的展示台,上麵托擺著一隻銀手掌,手掌上的紋路、指甲、汗毛清晰可見,栩栩如生,“真人手掌倒模做的,純銀鍍鉑金。很多人都願意來摸一摸或者給他一個吻,”肖恩.巴蒂爾指揮著鏡頭轉向另一麵,就在這隻手掌的上方,懸掛著一架彩色的大顯示屏,上麵反複播放著成堆錢幣猛然湧出,將機器前麵的人推倒在地的景象——一旁有著一個一模一樣的空置展示台,靜靜地像是在等候著第二個幸運兒的到來,:“人人都想要成為第二個。是不是,波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