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感覺的名義(1 / 3)

以感覺的名義

往天打麻將,最多12點陸有全就回家了。今天不知怎麼,已經淩晨1點,樓下還沒響起那熟悉的、踢踢踏踏的拖鞋聲。彭燕一麵焦急地瞟著掛鍾,一麵細心地捕捉外麵每一絲聲響。她疲倦地打著哈欠,很想睡覺。但她不能睡,要等丈夫回來——今天是母親60大壽,要商量怎麼送禮。

兩點時,陸有全終於回來了。

“猜,我贏了好多?”進門,陸有全噴著酒氣,興奮地問。

“一百多吧?”彭燕一下來了興致。

“太小看我了,三百六,整整三百六!兩個輸家要我請客。我甩出一百元,請他們在沙河電影院門口吃冷盤盤。”說著,陸有全一踉蹌,歪歪斜斜地癱在沙發上。

“又喝這麼多酒!”彭燕溫柔地責備。她擰來毛巾給他擦汗,端來涼水讓他喝,然後,輕輕地幫他捶腿。

“趙老三說,今年春晚,費翔一唱‘冬天裏的一把火’,大興安嶺就燒了,我的手氣就火了,幾乎場場都贏。咦,幹脆,”陸有全驀然有了精神:“我訂個計劃,一年必須贏好多錢,折合到每個季度、每個月該贏多少。你找個本子,幫我記。我們也像廠裏一樣,按月考核。”

“先不說這個。”彭燕抿嘴一笑:“這下,送禮的錢有了。你說,我媽60大壽,給她買啥?”

“還用你操心,早安排好了。”陸有全得意地說:“一套真絲睡衣,原價八十多,我找熟人,對折,給了40元。還有,我找同學盛川畫了一幅‘鬆鶴圖’,送給媽圖個吉利。盛川是出版社的,畫畫可有名了。我給他做了一個折疊畫桌,他很感激我。換了別人,他根本不畫。別看我們沒讀幾天書,也能來點高雅的。”

“媽沒有文化,這畫……”

“放心,我送的東西,媽保證喜歡。上次,你爸生日,我送的啥,練江送的啥?你媽啥臉色,你都清楚。”

彭燕連連點頭。去年,她父親滿59歲。俗話說,男做九,女做十,當然得好好慶賀。陸有全送了一台剛出來的帶遙控器的電風扇,妹夫練江送了一部小收音機。母親不屑地把收音機向床上一丟:“電視都看不過來,哪有時間聽。”轉頭,笑眯眯地按著遙控器,指揮風扇時而搖頭、時而停下。練江尷尬地站在旁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睡吧。”她無限欽佩地去扶丈夫。

在這套兩室一廳、五十多平方米的房子裏,陸有全是絕對權威。說文化,雖然他與彭燕都是初中生,但他鸚鵡學舌般說著廠裏聽來的各種議論,使彭燕欽佩得五體投地。論相貌,陸有全一米七五,高大英俊,鼻梁骨挺挺的,很有精神;彭燕個子一般,模樣也一般,毫無出眾之處。走在一起,彭燕時常自慚形穢。婚後,彭燕好奇地問陸有全,幾個追求者裏,為什麼單單選中自己?陸有全傲然回答:“感覺!我就喜歡你的溫順。”談到工作和收入,彭燕更是自歎不如。陸有全是軍工企業機修班班長,管著十幾個人;而她,隻是篷布廠一個普通工人。陸有全在單位分了這套房子,電費、水費和天然氣費通通不交,隨便用。她那個集體所有製的小攤攤,能發工資已經不錯了,下輩子也別想有宿舍。陸有全交際廣泛,腦子夠用,家裏需用的東西,他都能轉彎抹角低價買到。而且,他的麻將手氣特別好,打十場牌,能贏七八場。沒幾年,他施展出全部才幹,把小家庭搞得紅紅火火,還有一筆數量不菲的存款。在篷布廠,女工們湊在一起,不是談論孩子就是評價老公。聽到廠裏姐妹抱怨男人掙不到錢,日子過得艱難,彭燕甜甜地笑了,更加覺得丈夫能幹。

一次閑談,彭燕提起廠裏一個工人退職做生意,發了大財。陸有全譏諷地說:“你隻看到賊吃肉,沒有看到賊挨打。”想想,又不服氣地補充:“如果我是他,也在集體所有製,我也要退職,也會做生意,肯定做得比他好。我們就這樣,算不錯的囉。高興了,下下館子,唱唱卡拉OK,還想啥呢?”

一年前,彭燕的妹妹彭薇,想送女兒上幼兒園。彭薇在化學試劑廠工作,廠幼兒園名額滿了,怎麼說也送不進去。妹夫練江,與彭薇是大學同班同學,畢業分在老家宜賓一所學校。為與妻子團聚,他丟掉工作來到錦都,在一家鄉鎮企業搞研發,談不上有多少關係。彭薇找到陸有全,要他幫忙。陸有全大包大攬,一口答應。不知他找到什麼路子,居然打通幼兒園園長,把孩子強塞進去。彭薇很納悶,自己是廠裏技術員,反而一籌莫展;陸有全是外單位的,竟有這種能耐?她問陸有全找的什麼關係。陸有全睥睨地笑笑,轉頭問練江:“你是學化學的,兩種不同的東西混在一起,是不是會出現化學反應?”練江往上抽抽眼鏡,老老實實地回答:“一般是這樣。”“一個道理嘛。”陸有全笑咧咧地教訓:“人在江湖,也要學點社會化學。這個關係找那個關係,當然有反應。”

下午4點過,陸有全帶著妻子和兒子,提著禮品,興衝衝地去嶽母家。

嶽母家住城東磨坊街,一進三間木結構穿鬥瓦房。外間安著飯桌、椅子等,堂屋兼飯廳,進去是帶有小天井的廚房,再進去是寢室。見到他們,嶽母潘素琴喜笑顏開地接過禮品,習慣地叫陸有全坐下喝茶,忙不迭地為他拿煙。

彭燕打開包裝盒,拿出睡衣,叫母親試試,如果不合身,明天去換。

“一看就合適。不過,這麼好的睡衣,我這把年齡穿出來,不成老妖精了!”潘素琴摸著柔軟光潔的睡衣,“嘖嘖”地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