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對鏡著裝時,心情是畫家心情,即一種麵對造型與色彩的創造昂奮,嘴上不斷嘀咕:這個藕荷色的裙子和短袖配嗎?紅運動衫色有點跳,但把黑發披散下來就配了。
這像不像個畫家?當然畫家的勞動是高尚艱苦的創作。但女人的可愛恰在這裏,她們對穿戴像對待創作那麼認真。打扮好了即創作好了,開始麵向都市的其他女人挑戰。
這值得我們尊重。
可話又說回來了,絕大多數女人都不是畫家(而女畫家據說不屑打扮自己),穿著要通過服裝美學的原理甚至繪畫學的原理來指導,這就難了。第一不懂,繪畫哪是人人都通之事,第二就算略通一二,又沒那麼多衣服可供實踐。
在這裏我鬥膽嘮叨一句,一般婦女在衣裝上穿出藝術品位(即美術品位)的效果,是不可能的事。不管你有多少錢或有多少件衣服。首先衣服不是你的創作,而是別人的批量產品。創作是從一開始就以特定目標為指向的心靈活動。第二,衣裝無背景,或背景太雜。人們知道,任何藝術品的色調隻在特定的光線和色彩下才顯示極致。如郎世寧的《花陰雙鶴》以絹黃為底色即背景,畫中雙鶴頂紅羽白尾如鬆煙油墨,而淡粉的牡丹與疏藍的蘭花在背景下多彩而和諧。這是畫,一經封筆永不變了。而女人不是靜物,穿一身花衣到處流動,菜場茶樓,背景永遠在變,或者說色彩彼此抵牾衝突。第三,女人多不了解自己,至少不像女畫家那樣深刻地了解自己的膚色、容貌與形體。女人隻了解衣服,因此很少有人會打扮自己。當美術學院的女學生衣衫散淡的時候,其實已把一切都構思好了。她們尤其不會忘記繪畫的核心原理——突出中心。如果畫人物畫,都突出人,不能把寶貴的人臉扔進衣服堆裏。
我這樣品評女人的穿戴,並非挑剔,而是建議,即“勇於參政議政”。女人穿衣是為了美,而不是企圖考美術學院。穿衣時,就她們麵對的材料色彩和心態而言,已經算畫家了。而且她們的技藝總呈提高狀態。為了區別於那些長發披紛、不懼艱苦、以繪畫為事業的藝術家們,我將對鏡盛妝的女人譽為“預備役畫家”,對彼此均無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