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敲別人家門的時候,據說最紳士的方式是敲三下,間隔的時間長一些,再敲三下。敲門的響度應適中,適中的含義在於讓主人聽得到,又不至於過響,以為強盜來了,也別太膽怯像蚊子咳嗽一樣。

不管怎麼說,敲門的方式總體現著敲門者的風度。

敲門的人永遠是不受歡迎的人,夜半使人心驚,白日令人惶急。有時候,主人在屋裏看電視或聽音樂,敲門聲不易被聽到,這時,也不存在砸門的理由。因為主人聽到了粗暴的砸門聲,也就是聽到了令人不快的侵犯。這時,你隻能耐心敲,因為這是別人的家。

敲門的間隔也是必要的。不要指望別人聽到敲門聲就會立刻衝出來歡迎你,人家可能在燒牛奶,在化妝,在廁所提褲子,以及在做他們在家有權利做的一切事情,敲門者不能以暴風驟雨的節奏來催逼他們。據說,在睡夢中的腦血管病患者急速翻身下床,又有中風的危險,如此,敲門者也成了催命者。

總之,人們希望來訪者從敲門開始表現出文明人的風度,而不至於使人聯想到納粹或紅衛兵。不隻是敲門,就是撳電鈴,也應表現出節製和鎮定,以此表達對主人的尊重。我是恐懼敲門的人,因此安了電鈴。一天早上,電鈴像瘋了似的響了起來,我從被窩衝出,勉強穿上衣褲,掩懷開門時,來客塞過一張紙,喊道:“電費”。

是的,電費。用了人家的電,就得交費。在我說的不受歡迎的來訪者中,不應包括收電費、煤氣費的人和街道幹部。他們天生擁有這種橫衝直撞的特權。誰也不知道這是哪裏來的特權。他們也許認為,低聲敲門太小氣和矯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