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啊找啊找朋友……”這是在幼兒園唱過的歌,可見人從小就把找朋友當作人生大事準備著,而長大之後,人無論多麼忙,都不自覺地四處尋找同道。商界與政界人士尋找合作夥伴是另一種意義的“朋友”,我這裏說的是友誼。

友誼是那種像狗一樣相互聞一聞就定下來的行為。這是一種味道識別係統,兩個人無端地好上了,互相欣賞,轉而欽佩。在外人看來,他們沒什麼好欣賞的,搞不清他們為什麼互相欽佩。朋友最能夠發現對方的優點,優點在朋友身上像金子一樣閃閃發光。這一點有時連老婆都發現不了,但被朋友發現了。有時,這些優點是特別平凡的事情,比如幽默、樸素、愛收拾屋子或會做飯。但這些事有友誼墊著底,被襯托得十分高級。因此說,有朋友是一種幸運,要不然這些“優點”始終默默無聞。而友誼是什麼呢?有時跟幫助有關,有時跟地位有關,有時隻跟隨時間——兩人很早以前就好,那就接著好吧。友誼在更多情況下跟趣味有關。有人愛聞鬆香味,有人愛聞藿香味,完全是先天性的選擇。所以人置身友誼之中就應該享受友誼,不必探究。有人看到兩個似乎不搭界的人弄得特熱乎,不理解。這有啥不理解的?他們一定有一種共同的味道,這是友誼的化學性。

所謂趣味自然是內在貯存。貯存什麼呢?比如共同喜歡什麼人的戲、什麼人的文字、什麼人的說法……他把這些東西存了起來,發現別人也儲存,以為奇;然後互相拿出來晾曬,相互參觀,以為好。用計算機語言說,他們倆人生觀的編碼方式相同。用生物學的話說,他們趣味的DNA排列方式相同,引起對方的重視。共同愛一個人,比如卡雷拉斯與程硯秋,可以成為朋友。而共同憎一個人也可以成為朋友,如憎雨果的鋪排華麗、憎韓愈的墓誌銘、憎貝多芬的大轟大嗡,都能成為朋友。一個人在心裏恨一件事,勁不夠用,有人幫你恨,也得到了輕鬆。如此說,友誼是遊戲。既然寫作、唱歌都可能是遊戲,友誼如何不可?邊友誼邊遊戲。如同小時候在幼兒園跟小朋友分別時,走挺遠還回頭招手流連,一再拜拜。

人在友誼方麵也顯出占有欲的特色。有了朋友之後,還要找新的朋友。新朋友往往由老朋友引見而來。如阿凡提請客,老財領了一堆人,名都叫不全,說是“朋友的朋友的朋友”;阿凡提用井水招待他們,說這是“湯的湯的湯”。但朋友的朋友並不是湯的湯,他們一見如故——化學性和生物性又在發生作用。朋友也不會鄙薄朋友,而是相得益彰,湯越多越好,成河成湖,不亦樂乎。

而兩人弄不到一塊兒,也不必檢討探究。孔子說得最好:“鳥獸不可以同群”。不是鳥不好或獸不好,而是同處一群不好。不同群各自都顯得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