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順風相送,到了杭州,在公館內住了幾天,便雇舟至餘杭。其時乃九月望日,上任尚早,挹香獨自一個人,青衣小帽,先來察訪民情,細觀風土。原來挹香雖則是冀求仕進,不與專心利祿者相同,他無非要報父母之恩,顯揚門閭,想在地方上留些恩惠,於眾百姓除暴扶柔,鋤強濟弱,方遂平生之素誌。況且他意謂一個邑宰,乃是民之父母,不可不刻意留心,所以青衣小帽,獨自一個人入境觀風。主那日舟泊離城五裏,他也不帶一個人,悄悄的往城中探訪。才入城,見原任餘杭縣的告示昭昭貼著,挹香看了一回,倒也十分羨服。於是又至城中,在著一家清淨茶坊飲茶歇息。隻聽得座頭茶客娓娓而談,說什麼東關外延福寺中方丈和尚甚為淫惡,"前日何宦有個小姐到寺中進香,隻帶得一婢,那和尚竟奸了他們主婢二人。那位小姐回家後無麵見人,竟自尋短見,你想這可是害人賊禿麼?聞得他還與那吉祥庵尼姑來往。就是本縣大老爺雖是個清直好官,奈何是宦家公子,不甚深悉民情。如今聞說新官要到任了,不知可能替地方上除去這些暴惡否?"又一人道:"這話不差。就是這幾個惡棍,也拿他無可如何。前日阿新、阿寶在著一家煙館中,竟是搶奪煙槍,做出許多無法無天之事。"又一人道:"這都是在上者耳目受,所以使他們如此猖獗,常言道:’閻王好見,小鬼難當。’你若與他爭執,他又靠官托勢;要處治他們,隻是無錢不行。所以地方上惜財忍氣,使他們更覺猖狂了。"主挹香聽罷,便拱拱手佯問道:"二位兄方才說的延福寺淫僧強奸人家處女,以至逼死人命,這句話如何知道?"那二人見挹香恂恂君子,也便拱拱手道:"吾兄有所不知。那和尚強奸了何氏的小姐,後來自尋短見,乃是他們一個小香火私下對我說的,所以如此明白。"挹香道:"這何姓是何等人家呢?"那人道:"他的父親曾為無錫縣尊,官名錫爵,已過世多年。所生一子一女,其兄已入膠庠,名喚複新。"挹香聽了搖頭稱惡,又問道:"阿新、阿寶卻是何人?為什麼這般無禮?"那人道:"阿新、阿寶乃是縣裏的輿夫,作事十分強橫,人皆呼他為蠍子王的。"挹香道:"原來如此。"便會了茶鈔。
行至一條鬧市之街,見許多人圍著在那裏吵鬧,挹香上前一看,見三人在著小菜擔上強要什物,那人不與,在那裏扯胸相打。挹香問道:"你們為著何事?"那小菜擔上人說道:"他強要我們小菜,我不與他,他竟在此吵鬧。"挹香笑道:"你們要多少?"三人道:"我們多也不要的,隻要十餘文貨物。"挹香道:"賣菜的,你與了他罷,我來付你錢可好?"賣菜的聽了,便放了三人,三人始去。挹香便付了數十青蚨與賣菜的,問道:"這幾個人為什麼白要人的東西?"賣菜的說道:"這三個人乃是此地的惡棍,一名到就要王三,一名包相打陸二,一名無即怒褚阿春。不與他,他就要相打的。"挹香道:"如此你們為什麼不去稟官?"賣菜的道:"相公,你那裏曉得。他們拿來掇去,卻是有限,何必去與他結冤?"挹香笑道:"你倒是個怕事安分的人。"說著便緩緩而行。又探聽了一回,然後歸舟。
一連訪問了半月,初二日始移舟碼頭,自然有縣屬人員與執事人等到來迎接。挹香方才進衙,端整接父母家眷到衙,又往文廟拈香,然後拜客。
要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