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在台北過馬路的感覺。無論白天還是夜晚,站在斑馬線前麵等待人行道的綠燈,等待的時間比我習慣了的要長,看著各個方向的車流依次在停車線後排出長隊,綠燈一亮,就可以不緊不慢地走過去。
人行道綠燈的時間也比較長,所有方向的來車此時都被紅燈限停,因此不必慌慌張張跑到馬路對麵,也不用擔心不受紅燈控製的右轉車輛突然躥出來,更不用害怕走到馬路中間時人行道的綠燈就變紅,尷尬地在路中間進退為難。
因為這個原因,台北在我心中更加親切,它讓我在徒步的時候感覺到安全和踏實。
徒步去認識一個城市是我喜歡的方式。記得2008年剛到北京,一有空就帶上相機出門,走過東城西城宣武崇文的很多胡同和街道。徒步的好處,一來可以更深入地體會這個城市的真實狀態,二來可以讓我這樣缺乏方向感的人在腦中構建立體的城市地圖。
台北是個特別適合徒步的城市,那些我喜歡的咖啡館、書店和特色小店都藏身在巷弄之間,需要一步一個腳印地去尋覓。我買了一張悠遊卡,但大多數時間我獨自行走在七月的台北街頭,盡管天氣炎熱,可跟走著走著就有了驚喜的感覺相比,這簡直不值一提。
因此我又有了好幾張紙質的台北地圖。手機裏的電子地圖我仍然不大去用,習慣了隨時翻開手中的地圖查看自己身處何處,把圖中的名字變為現實中的街道與建築,這樣的感覺很奇妙。尤其在台北,十多年閩南的生活經曆讓這裏的很多東西那麼熟悉,可以遮擋風雨的騎樓,幾乎聽不懂但感覺很親切的台語,遍布大街小巷的各種小吃。我經常恍惚地以為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廈門的中山路,逛夜市買衣服,然後在旁邊的小店吃炒米粉和魚丸湯。
有一個晚上,離開西門町回旅館,告別紅樓一帶斑斕明亮的霓虹燈,我一頭紮進了邊上不知名的小巷。從地圖上看過旅館的大致位置,估摸著朝著那個方向走去。月亮在深藍的天空中緩緩地跟隨著我,我從一條巷轉到另一條巷,入夜偶爾遇到行人,我們一同在巷口等紅燈。
走著走著,我發現路邊的路牌上寫著“忠孝西路”的字樣,那麼,童安格歌中的“忠孝東路”就在前麵不遠了吧,索性不管旅館繼續往前去探尋。《讓生命等候》中“走在忠孝東路/閃躲在人群中/在我的內心深處/埋藏著一段錯誤”提及的忠孝東路,就在這樣一個安靜的夜晚偶然來到,那些帶著青春夢想的記憶,頓時在胸中翻滾起陣陣熱流。年少時熱愛這歌曲,在字裏行間尋找契合自己的心情,從來沒有設想,有一天會來到歌曲中寫到的地方。
蔣勳在《孤獨六講》裏說過,孤獨並不是寂寞,“有時候我會站在忠孝東路邊,看著人來人往,覺得城市比沙漠還要荒涼,每個人都靠得那麼近,但完全不知彼此的心事,與孤獨處在一種完全對立的位置,那是寂寞”,這夜晚一個人的漫步便是如此孤獨而不寂寞,入夜的台北那般清靜,任憑我內心狂熱的信馬由韁。
我曾經想過要設計一條旅行路線,串連起過去漫長歲月裏喜歡過的台灣電影、歌曲、小說等等,後來還是放棄。這麼多年之後,逐漸發現隨遇而安才是最好的旅行,尤其是這樣不經意的相逢帶來的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