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元,段敏和我來看望小歐,我給她帶了我認為比較不錯的餘秋雨和池莉的作品。
段敏建議小歐沒事的時候寫寫校園小說,小歐笑著搖了搖頭。
段敏無奈地說:“這個年代,寫文章的作用能娛己就行了,至於出不出版也沒什麼大勁。”
我的大學同學張娜和在出版社工作的周雨都說過,現在進入文學商品化階段了,協作出版是中國的特產,很大程度上成了買賣書號的默契,在全國早已是公開的秘密。國家製定的稿酬標準過時了,作者別指望從出版社撈到好處,想出書不倒貼就算燒高香了。
文壇不景氣,但書還是越出越多,雖然大部分是自費賠錢,裏麵卻也有一夜成名一夜暴富的適者們。讀者群分為政界人士,文化人士和閑散遊民等等類型,瞧準讀者口袋投其所好最重要。讀者口味與國家法規偶爾是有衝突的,作者和書商在兩者之間打打擦邊球,才能獲取高額的回報。說白了,商家需要的就是既賺錢又不觸犯法規,最好還能產生轟動的市場效應的書。
“我看過什麼新新人類啊什麼寶貝啊寫的書,特無聊。花倆糟錢兒出本書,就號稱美女作家。”段敏說。
“我把她們概括成了一句話,”慶元說:“沒臉沒皮自爆隱私的一群母狼。”
我們大笑。
現如今那類女人還真不少,她們比大多數女人更懂得生存之道。作為男權社會的既得利益者,她們年輕漂亮,且在“性”方麵收放自如。最厲害的是她們有過人的膽量,敢用身體和性史寫作,把自己的床第之事和所謂的真理高潮展露無遺。通過傳媒大肆渲染,引起讀者廣泛關注的目的,歸根結底是為了揚名和贏利。內在意義卻並無毫分,充其量是給茶餘飯後的人們提供了一個又一個恬不知恥漏洞百出的笑料而已。
假如李白杜甫屈原等前輩在天有靈,對眼前的文壇又作何感想?我琢磨著那老幾位定然是氣得心痛至瘋狂,沒準會在屈原爺爺的號召聲中齊唰唰地激憤投江,並振臂狂呼:一口怒氣衝天外,大罵另類小奴才!
7月了,氣溫居高不下,熱得離譜。
我領小歐去西單逛街,她說北京真好。
西單這條街有數十家婚紗影樓,我們走進一家正在促銷的店麵隨便轉轉。
幾個幸福的準新娘穿著白色婚紗規規矩矩地化妝,裙擺的碎花拖在紅地毯上。未來的“勞工”們從鏡子裏細細地端詳自己的愛人。女人笑得溫柔嫵媚,男人笑得心滿意足。
“每個披上婚紗的女孩兒,都是最美的。”小歐說。
7月中旬,小歐的父母來北京看她。小歐和我商量,問能否回大連休養一段時間,她想看看大海看看海鷗。
我去谘詢醫生。醫生告訴我,小歐可以離開戒毒中心了,她的身體狀況已經完全恢複。不過,家人要多注意觀察,因為百分之九十的戒毒人員都會複吸。
我把醫生的話轉告給小歐的父親,他說:“我和她媽媽是國家幹部,沒想到女兒居然吸毒。”
“叔叔,小歐也是不得已,她太善良了所以才上壞人當的。”
“真得感謝你啊。”
我笑笑:“您甭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您和阿姨別怪小歐就成,要關心她照顧她。”
“我明白。小歐肯定沒少譴責自己,她從小到大都很懂事的。”
“小歐是個好女孩兒,但社會是殘酷的,我們生活的世界也隻不過是被許諾為絕對安全的。既然事情發生了,咱們就接受現實吧。”
“小夥子,我謝謝你!”小歐父親說。
人生中有太多被迫接受的事情了,比如老去,比如死亡,比如現實,比如終有一天隻剩下用來消磨的時光。我也曾經在深夜空空如野的大街上遊蕩,熱情洋溢地暢想著未來。沒有人知道未來是什麼樣的,更不會知道美好的日子離我們還有多遠。
火車站。慶元和段敏趕來送別。
“早點兒回來啊,我們等著你。”段敏說。
小歐帶著燦爛的微笑,和她父母上了火車。
我感覺渾身不自在,明媚的陽光裏籠罩著無形的陰影,一切像有讖語。
火車開遠了,我用力支撐自己的身體,心中掠過一絲莫名的恐懼,我害怕再次錯過沒有理由錯過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