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走向布達拉(5)(1 / 3)

倘若鹽井到芒康沒有班車,兩人包車太不劃算,再說,連班車都不能走的道路是否安全也是問題。我因為做過充分的案頭準備,不這麼認為。網上不少驢友介紹,他們從鹽井到芒康就是搭大貨車過去的,大貨車駕駛艙寬敞,司機樂於賺些“外水”。我還說,旅遊就要冒些風險,20年前我從新疆伊寧去喀什,走剛剛開通的雪線公路,雖然一路險象環生,但那四天四夜的旅行終生難忘。夫人最終理解了我的心情,這次不去西藏,以後更難成行。從飛來寺返回麗江,見了朋友怎麼說?她隻得請老板娘再次給丈夫打手機,提前買好兩張明天德欽開鹽井的班車車票,說好8:30我們在飛來寺上車。

黃昏和當晚的梅裏雪山,始終是陰沉沉的,恍如我們的心情一樣,對未來的旅途雲遮霧罩,沒有把握,看不到希望之光。我惟一的信心是不怕什麼高原反應,但地處滇藏邊界的鹽井,是什麼模樣,能否找到住宿,能否順利搭上貨車,都是極不確定的未知數。我不敢跟夫人說,網上驢友有過警告,鹽井、芒康屬康巴地區,路況糟糕不用說,遇上公路塌方、泥石流,在那裏等上三五天是常事,有時十天半個月才通車。康巴人淳厚樸實但脾氣暴躁,不能跟他們爭論吵架,拖槍動刀子的事也是有的。想起這些我一晚沒有睡好覺,報喜不報憂地拉著一位女士——縱然是妻子,去冒這樣大的風險,對於她可算不公。開弓沒有回頭箭,車票都買好了再無回旋餘地,那麼一路上隻能由我迎難而上,充當頂梁柱。在家裏她總是百般嗬護我,現在這種關係要顛倒過來了。

第二天早晨,我們起得很早。梅裏雪山一如既往,羞羞答答,遮遮掩掩,猶抱琵琶半掩麵,不肯露出她在旱季迷人的芳容。吃過早飯,我們把沉重的旅行背包,從樓上拿到樓下台階上。因為跟車站說好,我們就在紮西客棧前上車。可是過了八點半,班車還沒有來,我們倆焦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請老板娘給德欽車站的熟人打電話,那邊說車開出來了。這段路不算遠,才14公裏,如果班車剛開出來就誤點,可見這車是台老爺車,要到達路況極差的鹽井,也就令人堪憂了。

在對未知的漫漫旅途的擔憂與恐懼中,我們倆又心急火燎地等了半個鍾頭。夫人在柏油路上隻要急轉彎,車尾甩動她就暈車,甚至嘔吐,而去鹽井、芒康,全都是正在翻修的砂石路,我真為她擔心。在麗江她買了貼在耳根下的暈車“一貼靈”,我一看那靈膏還沒貼上去,趕緊催她把指甲大的東西貼好。這時過了九點,卻見一台陳舊的老式大客車,顛顛仰仰地從德欽方向開了過來,車頭的頂額上掛著“德欽—鹽井”的牌子,這就是我們要乘坐的那趟班車了。

車在客棧前停下,拉姆幫著提大背包,我們擠進車箱——其實沒人來擠,在飛來寺上車的就我們兩人,是因為車門半開而我們的背包太大,故有“擠進”一說。

這台老爺車大約能坐30人,車上隻坐了20來人,我們倆在靠後的一排坐位上,居然放下了大包還有容身之地。車上大都是本地康巴藏民短途客,沒什麼行李,倒也寬鬆。車子啟動重新上路以後,我們推開窗玻璃跟老板娘和拉姆揮手告別,同時也告別飛來寺,告別梅裏雪山。公路沿飛來寺斷層、絕壁,朝瀾滄江峽穀緩緩而下。開始還是柏油路,絕壁上一個急彎連著一個急彎,朝外看令人驚心動魄。沉落峽穀雲消霧散,而梅裏雪山像一堵高不見頂的牆擋在眼前,牆的上頭是墨綠青蒼,而牆體越向下越顯露出山體黃赤灰褐的本色。半個鍾頭之後,柏油路走完了,車子開始在崎嶇不平的砂石路上,中風病人似地抽搐顛簸起來。我們到了瀾滄江河穀的底部,瀾滄江在這裏全然沒有在西桑版納的嬌柔,清澈,嫵媚。她跟山體的本色一樣是混濁的赤黃,江水翻騰著,咆哮著,像一匹從遙遠的崇山峻嶺中奔馳而來的烈馬,似一條放蕩無羈的孽龍。

駛過瀾滄江大橋,公路在河穀間龍骨般的山峽間盤繞向前,再沒有刺激眼球的景色,千篇一律的黃赤灰褐,顛簸的崎嶇路,仿佛能把腦袋夾扁的山體。貪戀沿途風景的我,也隻得把目光收了回來,在車箱裏一一打量同行的旅伴,行李架上那不多的幾件大行李。刹那間,我真的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一般興奮,高興。這一發現,竟完全改變了我對未知旅途的擔憂和恐懼,完全改變了此後西藏之行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