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走向布達拉(6)(2 / 3)

四點整我們如願以償上了雙牌座大卡,我和夫人受照顧坐駕駛座的前排,多多、小施、夏青姐妹擠在後排,全部行李擱在車鬥的油布上。也還過得去,不算太擠。然而開車時發現,大高個的車主不能上車,而駕駛的是車主的弟弟紮尼,純粹一個康巴漢子,不能講漢話。從兄弟倆藏漢合一的對話中,我們隱隱察覺紮尼還從來沒有走過芒康這條線路。太玄了,我們要求車主大高個一道走,他道,擠不進了。趴在車鬥裏走這麼遠,那不是人幹的活,牲口還差不多。

他一揮手,紮尼把車發動了,我們被“綁架”般顛顛簸簸離開了噩夢般的鹽井。我在心裏默神,四個多鍾頭到芒康,這裏比內地時差兩個鍾頭,八點天黑之前能到達目的地,芒康是西藏高原東側的中等城市,到了芒康就跳出苦海了。

然而事與願違,車子開出鹽井不遠,夫人就對我說:“夏青又在念阿彌陀佛經了!”夏青信佛我是知道的,夫人說,離開飛來寺她就一路念經,結果是一路險象環生,103公裏走了6個多鍾頭。此去芒康111公裏,她這一念經,難道——應了,更倒黴的事就在前麵!

開車的紮尼一頭刺蝟般的篷鬆黑發,不像他兄長肥胖高大一副康巴漢子的凶悍相。他中等個子,輪廓分明的五官,嘴上一綹小胡子,倒有幾分隨和模樣。

誰知道呢?他不會說漢話,駕車的技術倒也嫻熟。從鹽井到芒康的公路正在大修,沿途可見一長溜,一長溜工棚,據說這是西藏武警部隊負責修築的路段,但在工地上的多是本地藏民。加寬且平整了的石子路很少,多數地段坑坑窪窪,路旁堆著小山似的鋪路石,康巴漢子紮尼駕車在這樣的路段行駛,無異於在進行一場艱難的路考。離開鹽井個多鍾頭也就駛離了瀾滄江河穀,緩慢爬坡,轉過一個又一個山頭,朝鹽芒線最高點的紅拉雪山埡口進發。

這裏曾經是兩千年來堆積曆史印記的“茶馬古道”,1988年9月雲南大學中文係的木霽弘教授,到滇西北搞方言調查,其間細訪當地人家,得知該地有一條通往西藏的古道。“一個在抗日戰爭時到過印度的馬鍋頭,領我們到八裏地外的山間去看馬幫走過的石路。數十個寸許的馬蹄印,讓人產生無限感慨。接著我又看到了另一個曆史景致——在塔城巨大的山崖上有幾個孔洞,這是唐代時穿鐵索修橋的孔,想見一千多年前唐詔聯軍和吐蕃大軍為爭奪此橋進行了無數生死之戰。於是我有一種潛意識的感覺,古道、鐵索、馬幫總該意味著點什麼?”文學教授把通往西藏的這條古路命名為“茶馬古道”,從此茶馬古道成了一道風景,一種文化。

我們在這條路上走得極不輕鬆,盡管輪胎很高,車還是像在波濤狂湧的大海上的船那麼上下顛簸。一不小心,腦袋頂上駕駛艙頂棚,夫人坐在我與紮尼中間,她抓住我的胳膊,而我的手緊緊揪住車門把手。幸許是吃了夏青給的暈車藥丸,此後路況最差也沒有再嘔吐,這算不幸中的萬幸。而夏青在後座,一路上還是不停地念她的阿彌陀佛。

溫州的多多也是信佛的,她曾和王姐說,她和她男友龐先生的師傅都是西藏昌都佐孜寺索南尼瑪大經師。後來到拉薩,接待我們的就是這位愛國愛教的高僧索南尼瑪喇嘛。在去芒康的這條險路上,多多有沒有念佛不知道。但後來九死一生到達芒康,我們坐下來總結經驗教訓,都說也許是夏青一路不停的念阿彌陀佛,感動了慈悲為懷的佛祖,才讓我們本該十次翻車十次跌入黑暗深穀的事,一次也沒有發生。形勢的嚴峻,想必讀者諸君也有所領悟了。

車主紮尼的哥哥也說天黑前可以到達芒康,然而,我們還沒有爬上紅拉雪山埡口,天就完全黑下來了。

更為可怕的是,漆黑的天空下起了毛毛細雨,越往高山上走,雨下得越來越大。山上闃無人跡,連偶爾見到的油布工棚,都像一溜棺材擺在路邊。晚上9點多鍾,我們的車第一次陷死在上坡的泥淖裏。

紮尼跳下車去查看,用手掏車軲轆底下的爛泥,然後工作服又是泥又是水地爬進駕駛室,發動車一次又一次衝頂。如此往複三四次,終歸以失敗告罄。後座的小施、多多等年輕朋友,隨紮尼下了車。我穿的是一雙布鞋,旅遊鞋塞在車鬥的大包裏,要去包裏掏出旅遊鞋是不現實的,我打開車門,一股冷風細雨灌了進來。瞅準下麵的泥槽想往下跳,夫人立即從隨身挎包裏掏出兩個塑料袋,我用塑料袋套住布鞋,跳進泥淖裏。公路已成泥塘,寸步難行。紮尼還在車底下掏泥,小施、多多亮著手電往山坡上走去,想探究坡道有多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