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吐得胃空水盡,夏青拿出在長沙準備的暈車藥丸,就著茶水服了,她靠在我肩膀上昏睡,再不能與姐妹們閑聊了。下午兩點半到達界界河——也就是雲南與西藏的分界地,前麵欄幹橫路,好像到了國境邊防。乘客全都下車,每人再交10元錢,步行過一段被水衝刷成河的爛路。還是這台老爺車,涉水過河,再上車,往令人捉摸不透的鹽井駛去。
過了界界河,到鹽井應該不遠了。我們已經饑腸轆轆,盼著西藏邊陲的小縣城快快出現,或飽吃一頓,或及早投宿。李老師總是安慰我們,不遠了,就在前麵。可是這個“不遠”,竟又走了差不多一個鍾頭。
前方在高懸半空的峽穀間,隱約出現一片低矮的房子。房屋建在峽穀兩邊的高台上,對岸山體和台子是紅褐色,仿佛被火燒過,沿高台的陡坡有之字拐公路沉落江邊。李老師指點著說,你們看,江那邊一片建築,就是曆史悠久名氣很大開采岩鹽的鹽井。江這邊是鹽井縣城,喏,山口那片最好的建築就是我們鹽井中學——他有種苦澀的自豪。
來鹽井支教的年輕教師,一個個都走了,他和他愛人留了下來,直到結婚生子都堅持著。臉色和外貌都完全“藏化”的李老師說,在鹽井工作生活上沒有壓力,憑兩人的薪水加補貼,養兒育女不成問題。因為錢沒處花,買了房,添製了電腦,還準備買一台車。就是太閉塞,全憑電腦上網了解一些外麵的信息。回家一次不容易,愛人生了個小胖子,很可愛,但滿了月,她隻能忍痛將孩子留在外婆家帶,她要趕回來上課。所以合計想買一台車,然而這條路……咳!
老爺車顛顛簸簸,拐過山口一個急彎,在進入鹽井縣城的檢查站前不遠,李老師下了車。他站在灰土路上揮手向我們告別,然後消逝在一條塵土飛揚的矮塌塌的街巷裏。我默默為他祝願,早一天把這條砂石路拓寬鋪成柏油路吧,他駕著自家車載著愛人和小寶貝,能夠回瑞麗的外婆家、回成都的爺爺奶奶家,一定是他最幸福最滿足的時候。
現在還不行啊!我們眼前的鹽井縣城,遠不如內地一個小村鎮。除了山口高台上幾棟兩層三層的中學,再沒有幾處象樣的建築,也不知縣委、縣政府在何處。我們的車沿山崖又顛了十多分鍾,在一個陡坡的院坪裏停下。這就是鹽井車站,儼然一個農家雜院,售票窗口沒人。大雜院裏僅一中年藏婦在掃地,我們問她有去芒康的車沒有?
她搖搖頭。
問她去縣城怎麼走?
她手一指:下山不遠就是。
這已是下午三點多鍾,饑餓不說,這裏出奇的幹燥,吃多了塵土的嗓子眼像煙囪冒火。我們六位如逃荒的難民,拖著沉重的旅行包,台灣小施像駱駝駝著自己的大包,還幫多多提著水壺雜物。走出雜院,下了兩個陡坡,穿過人家的籬笆牆,跳下拆了房的屋台子,這才來到一條水泥路的“街”上。這大概就是鹽井縣城的“街”了。稀稀落落幾幢平房,居然有一個鋪麵開闊的飲食店。一擁而進,把背包在桌上、凳上放下,小姐們去聯係果腹問題,我和小施去滿街找車。
台灣小夥和我一樣對鹽井完全失望了,這裏沒什麼好看的,要去江對岸看古老鹽井,峽穀兩邊相距最窄不過百米,但沒有橋。你要去對岸參觀鹽井,從沒完沒了的“之”字拐下去,渡江,再上“之”字拐,然後如此重複一次返回,大概一整天也緊巴巴的。再則,這裏有無客棧、賓館也是未知數,兩個男子漢拿定主意:走!沒有班車,趕緊包一台車走!沿街找車,我和小施商定,介於過來的路況,一定不能找小車或麵包,要找高輪胎的車。輪胎越高,顛簸越小。
最後找到停在街邊的雙排座大卡,六人在駕駛艙坐下沒問題。跟車主砍價,600元送到芒康,每人100元,也還合算。我和小施高興地回飲食店果腹,要車主立即加油,盡快開到飲食店,待我們吃完立即上車。這個飲食店,也真是錢沒處花的鹽井飲食店,沒飯沒菜就大碗扁擔寬能打死狗的麵條。小姐們邊吃邊開玩笑說:“這麵條好,能撐,可飽三天。”我們跟店老板討論:去芒康要多長時間?老板說,平常兩個多鍾頭,如今修路,加一倍,四個鍾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