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大西北的誘惑(2)(1 / 3)

從伊寧直開喀什的長途客車,要經過剛開通不久的天山國防雪線公路,兩次翻越危險的天山冰達阪。路上究竟要走多少天,連小胡子維吾爾族司機也說不準——因為他也是走第一回:“天知道,走到哪天算哪天吧!”同車的有十幾位從霍爾果斯口岸入境回鄉探親的俄藉維吾爾人,我多少有點安全感:總不能把我和外國人一道翻落到天山冰穀裏吧!

頭一天沿“塞外江南”的伊犁河穀走,風光旖旎,氣候溫潤,大夥情緒很高。下午進入高山草甸地帶,火球似的烈日掉落下來,車廂裏頓時熱烘烘像個大蒸籠。脫光膀子吃西瓜,一個個昏昏欲睡。鋪花的草原被甩到了車後,西沉的火球失去了逼人的威力,夕陽染紅了前方合攏的群山。大客車駛進一條幽深的,荒無人煙的大峽穀,氣溫驟降,打瞌睡的人被凍醒,這時有人驚呼:“啊!快看前麵的雪嶺冰峰!”

汽車盤旋登山,越往上走,氣溫越低,玻璃窗外早掛滿冰花。俄藉男女孩子,穿上了皮大衣、皮夾克。一天行程,經曆了春、夏、秋、冬四季,活該我們這些準備不足的內地人受罪。外麵雪風呼嘯,晶瑩剔透銀光耀目的冰峰就要倒下來,壓下來,我們單衣縮脖的內地人無處可逃,隻能硬挺,盼快快翻過這鬼冰達阪。汽車聲如牛吼,車燈劃破漆黑的蒼穹,忽地照亮一道垂天而落的冰牆。冰牆外是萬丈峭壁,必須穿過冰牆中開鑿的冰洞,才能到達冰達阪峰頂。

冰洞、冰柱、冰簾、冰瀑,在燈光映射下五彩生輝。然而沒人欣賞,更不敢驚呼讚歎。穿過冰洞,臉色蒼白的小胡子喊:“誰有香煙!”我離司機很近,立即遞去一支三五牌鬼子煙,全車六十多人的性命,全捏在他手裏。

內地老鄉靠喝酒、嚼紅辣椒禦寒。轆轆饑腸被辣椒刺激,亢奮地蠕動,響雷,積氣,宛若就要衝開關隘,一瀉千裏。昏暗中,車後有內地人呼喊:

“司機,請停車,我要拉了!”他把誰都明白的“拉”字,故意“拉”得很長。

小胡子毫不理睬。又有人大喊:“停車!停車!”那人捂著肚子跑到車前來了,用拳頭擂著車門,跺著腳,痛不欲生地哀呼:“停車!我受不了,要拉——”接著,第二個、第三個提著褲子擠上來,已不光是內地人,他們異口同聲要求司機停車。小胡子胡須顫抖,仍不吱聲,售票員帕麗丹用維語、漢語反複警告:“沒爬上冰達阪,不能停車!車子熄火,油箱凍結,都要死在這裏,請再堅持一下!”

那“堅持”者令人慘不忍睹,於是有義勇俠士,讓司機打開門,他們摟著抱著要“拉”的人,光腚對著車外。狂風夾著雪粒撲了進來,“拉”的“拉”不出,全車男士都過來,組成人牆,互相拉扯著,叫喊著,哀吼著……

混亂中小胡子誓死如歸,硬是把車開上山頂,才停了下來卻並不敢熄火。一下湧出十幾位,蹲在雪地上,如“解放”了的“普羅米修斯”。在銀白的雪地上,十幾位蹲屈著的人影,黑乎乎的如從雪山上竄來的狗熊。

車重新上路,午夜一點多,終於到達天山山腹的“住車店”巴音布魯克。

鐵力賣提峰黑洞

天不亮司機就叫醒乘客上車,我們匆匆吃了碗光頭米粉,買幾包粗糙餅幹貯備糧草。車子沿山間險道滑行,半個鍾頭後天亮了,見高原盆地綠草如茵,野花鋪地,那是著名的巴音布魯克天鵝自然保護區。擦著保護區邊緣行駛兩個多鍾頭,水草與天鵝消逝,出現了灰褐色的雅丹地貌,車子開始像登天梯般爬山。“雅丹”退盡,群峰突兀,石骨猙獰,刀劈斧砍。我想起清代鄧廷楨《天山題壁》的詩句:“疊嶂摩空玉色寒,人隨飛鳥入雲端。蜿蜒地幹秦關遠,突兀天梯蜀道難。”前麵,最高的天山冰峰雪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