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呀!救人呀……”
從崖坡下被救起的是大學研究生柳英,已經摔得頭破血流,不省人事。他被兩位男同學和幾個陌生遊客,七手八腳抬到招待所的三樓,那是他們已經登記了床位的一間大統鋪。樓板上密密排列著上百個鋪位的屋子裏,這時擠滿了關切的人們。柳英的男朋友、那位身體本來就十分虛弱的“羅伯特”和女大學生卓玲玲、“短褲詩人”、“吉他歌星”們,望著血流不止,昏迷過去的柳英,嚇得臉色蒼白地坐在一旁,流著淚。“羅伯特”不知從哪兒來那麼大的勇氣和自製力,他沒掉淚,卻鎮定而從容地從遊客中找來了一名婦產科醫生。他脫下白襯衣跟醫生一道幫“心上人”包紮頭部,抹去她臉上胳膊上的血汙。額頭的血沒有能夠止住,一會兒包紮的白襯衣布片又染紅了。啊,誰身上帶有止血藥呢?“羅伯特”又跑遍了整個招待所的各個房間,詢問了每一個旅客,沒有!
華山極頂的東峰,在黑夜中如大海波濤中搖晃的孤島,去找誰來搭救他的“愛人”呢?
“羅伯特”突然想起了挑夫,那個跟在華山老藥農後麵幫女學生挑包上山的年輕挑夫。挑夫跟老藥農非常熟稔,找到他定能弄到止血藥。然而,茫茫林海,巍巍三峰,又到哪去找那位挑夫呢?按挑腳的常例,挑夫把女學生的行李挑上中峰玉女觀,他抽出扁擔便同“雇主”分手了。“羅伯特”當時曾追上去問他住在哪裏,年輕挑夫意味深長地笑笑說:“我是華山的雲,有時停在這個山頭,有時又宿在那個岩洞。今晚很可能就在某個石匠哥兒的工棚裏聊天。”
“羅伯特”無望地回到“愛人”身邊,這時女研究生剛剛蘇醒。她一隻瘦弱的手緊緊抓住“羅伯特”,另一隻手痛苦萬狀地捂著弓曲的肚子,像瀕死的蚯蚓,在鋪板上扭動翻滾著,咬得咕咕響的烏紫嘴唇裏,不時暴發出“哎喲”聲,被子被她亂蹬亂踢的兩腿踢開了。“羅伯特”含住淚水,伸過手幫她揉摸腹部,低下頭問:
“你哪兒痛?是這裏嗎?……”突然柳英痙攣的手一鬆,腳一伸,不再動彈——又一次暈厥過去了。急得滿頭冒汗的婦產科醫生,拉住“羅伯特”的手說:“你是她愛人吧!剛才我檢查過了,她頭部重創,又有急發性腸痙攣。倘若腸痙攣引起休克是很危險的,你一定要去弄些阿托品急救藥,或者立即把她送下山……”
屋子裏哄哄地議論著,為搶救病人各抒己見。我們這些萍水相逢的遊客也在一旁出主意,招待所的負責人和職工也都聞訊趕來了。有人要招待所長趕快向山下打電話,要山下派醫生帶急救藥上山。所長兩手一攤,無可奈何地說:“山上沒有一根電杆,哪來電話!隻有西峰氣象站有台無線電發報機,還有個衛生箱。馬上去西峰想想辦法吧!”
“羅伯特”當然不能走,我們和兩位男同學,由招待所一名職工當向導,立即各帶上手電出發。從東峰到西峰,一下一上往返不下十華裏,兩邊上下都有—道近半華裏的光禿禿的陡峭鯉魚背石梁。一麵是黑沉沉深不可測的懸崖,一麵是山崩地裂,狼吼虎嘯的林海鬆濤,刮得人睜不開眼,立不住腳的颶風。我們在有險境生存經驗的向導挾持下,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趴著石梁走。為了救一個人的生命,我們不顧自己生命的安危來到西峰。走進西峰巨大粗木和鐵瓦構造的氣象站,熱情的氣象站幹部職工,立即把衛生箱裏所有的常備藥翻出來。僅有一瓶能夠止血的雲南白藥,其餘都是防暑或治頭痛腦熱的“常備藥”,根本沒有阿托品或別的鎮靜麻痹藥。腸痙攣,休克,死亡……這些可怕的字眼,幾乎使所有的遊客和大學生們瘋狂!
“同誌,請你們用無線電發報機與山下聯係一下好嗎?”一位男同學提出了這個主意。
“可以,”氣象站長肯定地答複,“但我們隻能跟西安氣象局聯係上,山下沒有收發台。你們是哪個大學?病人叫啥名字?我們可以請西安總局立即通知你們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