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一 秦府(1 / 2)

秦陽,也就是秦風,如今已是百官之首的天朝丞相。

當年,他接了先皇的遺詔匆匆趕來京城,在城門就被迎接他的秦家人接入秦家老宅。十五年不見獨子的秦家主母當坐大堂,花白的頭發梳成高貴的發髻,一絲不苟。

秦風本想著縱然母親為自己棄官私奔心存氣憤,十五年不見這口氣也該消了,不想……

“來人,把這個不孝子拖出大堂,杖責五十,麵壁三日!”主母第一句話就是如此,冷酷。

沒有熱烈的歡迎,喜極而泣的擁抱,有的隻是責罰,責罰他對天朝不忠,對祖上不敬,更責罰他沒有擔起秦家長子的重任。

失望不是沒有,然,這確是堂上那個眼睛裏容不進一粒沙子的老婦人之所為。丈夫走得早,一個女人辛苦撫養孩子長大,管理著百年官宦世家。秦家百年基業,旁係眾多,沒有淩厲的作風,隻怕,在這深家大院,早被人唾棄而亡了。

在秦風走後的日子裏,秦主母不但要麵對朝廷、族人,還要繼續秦家的基業,一個人,在諾大的秦府沒人可相助,凡事都要親力親為,她心中的苦沒人能看見,隻因她在人前總是一如既往的強悍。

聖上為秦風出走龍顏大怒,縱無心牽累秦家全族,主母的心總還是惶惶不安,她為了某一日的秦家大難必須要未雨綢繆。

秦風是主母十月懷胎所生,一個女強人失了夫,子便是自己的全部,自己委以重望的兒子從小聰慧懂事,就在仕途一帆風順之際,居然為了一個女人棄官私奔!辛苦二十多年,原來隻是竹籃打水,不孝子當真是有了新娘忘了老娘。自己的心痛失望尚來不及收拾,為了秦氏一族,怎麼也要,將他除名。

秦風是秦家的長子嫡孫,是秦家的支柱,但不表示秦家除了秦風便無人可用了,她疏通朝中大員,提拔秦家族人,在朝中培養些許勢力,又不敢太過張揚,結黨營私的罪可能更重,這個中尺度如何拿捏得當,主母也不知,唯有步步為營。

且不說,每每開兩月一次的家族大會,族人們滿腹的牢騷,全因秦風而起,秦風不在,主母自是炮灰,一個婦人,麵對滿堂的指責,無從辯駁。主母當然知道,他們如此,不過是為了搶得秦家的主權,要是自己挑選了任何一個旁係的孩子做當家培養,便失了平衡,往後的日子更加艱難,與其這樣,不如不選,贏了平衡,再多的指責,就讓它來吧。但是,秦家總要一個孩子來接班不是。

秦風被拖到了大堂外,執行的奴才是新來的,不認識秦風,下手也是毫不留情,秦風是個讀書人,怎受得住這番拷打,但是,這是自己欠下的,他竟是一句哼哼也不外溢,臉漲得通紅,也隻是咬緊牙關。打著打著,他暈了過去。

醒來時,秦風被帶到了自己曾住了二十多年的房間,擺設布置——不曾有異!在這裏,他要麵壁三日。這是自小沒能完成母親的交代時慣用的懲罰方式。縱然自己的臀痛到不行,他還是在書桌前落座,麵壁的另一層含義就是——抄寫家訓。三天,差不多可以抄寫一百三十餘遍罷。這不,紙、筆、硯準備妥當了。

這熟悉又陌生的環境,沒想到,自己終還是有回來“享受”的一天,處慣了自由,這禁錮的窒息,空前得強烈。頌日,怕是你見了,又要罵我了吧。不都說,野慣了的孩子怎麼還會聽話,自己過了十五年的閑雲野鶴,都三十好幾了,還要受這份罪哪。我的寧兒,你還好吧,老爹分外想你呢。為人父者,子女當前,若不是先皇的重托,老爹又怎舍得棄你而去。

在自怨自艾中惶惶過了三日。

三天後,秦主母麵無表情走進秦風的房間。

雍容華貴,威嚴天成,發髻一絲不苟。

“孩兒拜見母親。”秦風拖著痛苦的身軀,一拜。

主母屏退了下人,就讓秦風這麼拜著。

“你啊你,叫老母該拿你如何!十五年了,你可想得到母親為你善後的辛苦。母親從小教誨你的忠君報國你可曾記得,你,棄官!你是秦家長子,秦家百年基業靠你傳承,你,私奔!你捫著良心告訴我,你可曾為你當日所作所為後悔過,你可曾為辜負秦家先祖的厚愛而懺悔過。”主母從沒有這麼激動地說過話,她是積了太多的辛苦,“要是先帝不詔你回京,你今生就不回了是不是!你可曾還記得這個家族,可曾念過我這個母親!你,你,風兒啊……”在秦風的記憶裏,母親第一次脆弱。

母親究竟是老了罷,為母親心痛是心痛,事實歸事實,即便事實是殘酷的,相信老母曆經風雨,還能接受罷。

“事實上,孩兒不曾後悔!”看了主母一眼,秦風還是要把話說完,“這十五年,孩兒過得很快樂,頌日陪了我兩年,寧兒伴了我十三年,孩兒之前二十多年的生活遠不如這十年間的任何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