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還行,湯姆少爺,可是我跟你說,沒有它們我一定會過得更好。我還從來沒聽說過,當個犯人還有這麼多麻煩哩。”
“要想當得好,根本就免不了。你這兒有老鼠沒有?”
“沒有,少爺,我從來沒看見過。”
“那我們就給你弄上幾隻來。”
“唉呀,湯姆少爺,我不要老鼠。那東西相當討厭,人要睡覺,它們就弄得東西不停地響,還爬過來咬人的腳。不,少爺,要是一定得給我弄來個動物不可,就捉幾條菜花蛇來好啦,可別弄來老鼠,我要它們沒用,一點用也沒有。”
“可是吉姆,你必須得有老鼠——他們都有的。你就別再說那麼多了。犯人沒有老鼠作伴,誰都沒聽說過這種事。他們訓練老鼠,跟老鼠親熱,教它們耍把戲,它們就跟人相處得像蒼蠅跟人一樣好啦。不過,你得對它們彈琴才行,你有能奏樂的東西沒有?”
“我什麼也沒有,隻有一把粗糙的梳子、一張紙還有一個弦子琴,不過我估計它們可能不會喜歡聽弦子琴吧。”
“它們會喜歡的。它們根本不在乎是哪種音樂呢。對老鼠彈弦子琴,對它們夠好的了。所有的動物都喜歡聽音樂,監獄裏的動物更喜歡音樂,尤其是悲傷的音樂,其實你那弦子琴也就隻能弄出悲傷的音樂來。它們對這個很感興趣,會跑出來看你為什麼會傷心。你有這東西可太好了。你應該在晚上睡前和早上起床以後,坐在床邊彈上一陣弦子琴,你就彈《意斷情絕》那個調子,肯定能引出老鼠來,準比什麼都更吸引它們,你彈上兩分鍾後,就能看見好像老鼠、蛇、蜘蛛之類東西都爬出來,在那兒替你傷心。它們會朝你湧過來,爬到你身上,跟你玩個痛快。”
“是啊,我看它們倒是痛快,湯姆少爺,可是吉姆會成什麼樣呢?我可不懂這種道理。不過,要是一定非要這麼不可的話,我就這麼幹得了。我看,我還是讓這個屋裏的動物高興滿意得了,不能讓它們在這兒造反。”
湯姆沉默一陣,想了想,看是不是還有別的事兒,過了一會兒,他說:
“有件事我想起來了。你看你這兒養花兒行不行?”
“我不知道,也許能吧,湯姆少爺,可是這裏黑得要命,我要花兒一點也沒用,養花很麻煩呢。”
“無論如何,你試試再說。別的犯人可是有種花的。”
“湯姆少爺,我看那種長得跟貓兒尾巴似的毛蕊花能在這兒種,不過那種花沒有什麼價值,下那麼大工夫不值得。”
“別這麼想。我們給你弄上棵小的來,你把它種在那個角落裏,好好地養。別把它叫毛蕊花,要叫它‘彼丘奧拉’,在監獄裏,就得叫這個名字。你還得用自己的眼淚澆它才行。”
“那為什麼,我這兒井水很充足,湯姆少爺。”
“你絕對不能用井水澆,一定得用眼淚才行。他們都是這麼做的。”
“那是為什麼呀,湯姆少爺,我用井水澆的花就是長成兩季,他們用眼淚澆的花估計還出不了土呢。”
“根本不是這麼回事。你一定得用眼淚澆花。”
“那它肯定得死在我手裏,湯姆少爺,它絕對沒救了,因為我很難得流眼淚。”
這下湯姆可無話可說了。不過他琢磨了一會兒,說是吉姆可以拚命去想想難受的事情,再用洋蔥頭幫幫忙。他同意早上到黑人住的小房子那邊,悄悄丟進一個蔥頭到吉姆的咖啡壺裏。吉姆說,那還不如往咖啡壺裏丟一把煙葉子呢。吉姆把這事嘮叨了半天,又抱怨湯姆在讓他磨筆、刻字、寫日記那一套以外,還得種什麼毛蕊花、彈琴逗老鼠、逗蛇、逗蜘蛛,說是當這個犯人比幹任何事情都費心,又麻煩,又要負責任。湯姆聽得都不耐煩了,他說,吉姆的這種成名機會,比世界上每個犯人都好,可他自己正好不懂這個道理,去浪費這種機會。那些機會真是可惜了。後來,吉姆聽得難過了,就說他再也不說這種話了,我和湯姆這才溜回去睡覺。